第十九章(第5/9页)

话音刚落,张幼林推门进来:“岳大夫,让您费心了。”他看着张继林,“哥,你好点儿吗?”

“好多了。”张继林没说实话。

岳明春站起身,拿起药箱:“您歇着吧,过两天我再来看您。”

张继林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被张幼林制止住:“哥,你别起来了,我送岳大夫。”

出了张家大门,岳明春站住了:“张先生,您得有个准备。”

张幼林一惊:“我哥的病……不好?”

“不是一般的不好,范太医跟我交待过,我现在还是按照范太医临终前留下的方子给他治,不过,看来这回希望不大,脉象已经出来了,也就这个月的事儿。

“您再给想想办法?”

岳明春摇头:“要是还有办法,我就不跟您说这个了。”

霎时,泪水涌上了张幼林的眼眶。送走了岳大夫,张幼林呆立在门外,他的思维几乎停滞,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张继林差遣的用人出来唤他,张幼林才赶忙擦干了眼泪,进去陪伴堂哥。

何佳碧早就说好今天带着小璐回娘家,还要陪父亲住几天,所以张幼林在堂哥家待到很晚才回来。进到卧室,见何佳碧居然在铺床,他很奇怪:“你不是要在娘家住几天吗,怎么回来了?”

何佳碧皱着眉头:“幼林,风头儿不对,自打皇上退位的消息传出来以后,这些日子粮价飞涨,可抢购的人还是有增无减,我们家米店的存货都快卖完了。”

“是吗?怪不得荣宝斋最近的生意不景气。”

“这和荣宝斋的生意有关系吗?”

张幼林坐在椅子上:“当然有,眼下正是新旧政权交接的时候,中华民国的格局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政府部门的关系都没接上,大宗的买卖无从谈起,只有靠散客撑撑门面,人们忙着抢购粮食,说明市面儿不稳,当吃饭都要成问题的时候,谁还有心做诗填词、写字画画呢?”

“那我们怎么办?”何佳碧焦急地望着他。

张幼林避开了她的目光:“我和庄掌柜的正为这个发愁呢。”其实,让他更发愁的事还在后面。

几天之后,已经过了午夜,外面突然乱起来,仨一群儿、俩一伙儿的士兵涌进琉璃厂,气势汹汹地砸门、抢铺子。

荣宝斋的伙计们正在前厅里搭的铺上熟睡,张喜儿最先惊醒了,他爬起来听了听,慌忙下地叫云生:“云生,醒醒,快醒醒!”

云生睡得迷迷糊糊的:“大伙计,干吗呀?”

王仁山已经翻身下了铺,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月光下,五个歪戴着帽子、敝胸露怀的大兵一路抢过来,手里抱着从古玩铺子里抢的瓷瓶、青铜器等古董来到荣宝斋的门口,一个士兵抬头看了看房檐上悬着的匾:“长官,这铺子怎么着?”

“废什么话,进去看看!”长官很不耐烦。

士兵们开始大叫着用枪托砸门:“开门,快开门……”

云生此时完全清醒了,他急忙披上衣裳,惊恐地看着张喜儿:“大伙计,怎么办啊?”

黑暗中,王仁山的反应十分迅速:“快,先把‘狻猊’墨藏好,那是镇店的宝贝。”

张喜儿迅速地蹿上桌子,从架子上取下“狻猊”墨,王仁山接过来塞到了柜台里面。

外面传来了士兵的叫骂声:“他妈的,再不开门,老子开枪了!”

“赶紧去开门。”张喜儿吩咐云生。

云生手忙脚乱地打开门,士兵们冲进来,那个军官进来就踹了云生一脚:“怎么他妈这么慢?找死啊?”

王仁山拉开了电灯,士兵们把抢来的东西堆放在柜合上,军官在铺子里四处看着,张喜儿心惊胆战地跟在他身后。

军官看了一圈,把手枪拍在桌子上,大摇大摆地在椅子上坐下:“把铺子里值钱的古玩都拿出来!”

张喜儿一见军官亮出了家伙,吓得满头大汗,话也说不利落了:“长……长……长官……”

王仁山见状,抢上两步低声下气地说道:“长官,我们这铺子是南纸店,不卖古玩。”

军官瞪起了眼睛:“小子,你是活腻了吧?”

王仁山哈哈腰:“不敢,不敢,您要是喜欢,就拿几块墨走,这是铺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说着,王仁山到货架子上取下几块墨,恭恭敬敬地递给军官。

军官看了一眼,一下子就怒了,把墨狠狠地摔在地上:“就拿这破东西对付老子?”说着,扬起手“啪”地扇了王仁山一个嘴巴,又吩咐手下:“弟兄们,把这铺子砸了!”

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把货架子推倒,笔筒掉在地上摔碎了,毛笔在地上到处乱滚,接着他们又把账柜上的锁砸开,抢走了里面的银子和铜子儿,柜台里的砚台、颜色、宣纸等也扔了一地。几个人折腾完了,抱上刚才在别的铺子里抢来的古董,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