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腊戍之役(第2/4页)

我也并不痛快,车子尽向灌木丛里走,很多小树枝都晒干了,履带一压过去,树尖变成了半寸长的木屑,一跳就跳到我衣领里面。灰尘比我吸进去的氧气还要多。又走了七八分钟,才到一○一号的停车位置。

一○一号的附近比较开阔,我们开到附近,孙车长告诉我们,这芦草边再上去一千码,就到了新腊戍。我想看看新腊戍,但是极力看去,只看到两间草房子,看不到街道。

“敌人的炮来了!”

果然,弹头波越来越近,四周空气在一紧一松的在画圈子,然后在我们一百码后面突然爆炸。“赶紧把车子隐蔽起来,敌人的观测所就在山上!”

孙鹏、左伯春和我赶紧跳上车子,像松鼠一样快,左伯春把车子一直开到灌木丛里深进去二十码,才把车子熄火。这时候我们又听到敌人的弹道波在空中画圈子,这次圈子画得比较大,炮弹落得比较远一点。

又有四五发炮弹在我们后面好像我们越过那条浅沟的地方爆炸。但是他这一射击,给我们联络机看到了,我们重炮马上吐出一百磅左右的“大铁筒”去制压,我们听到“大铁筒”在腊戍后面的爆炸,真是撼天动地。

赵营长在一○一号车子附近。有两部轻战车早上出去侦察新腊戍的敌情,这时候到达这里,他们几个人研究敌情去了。我们没有事做,听到敌炮被制压了,胆子又大起来,慢慢跑到车上站在炮塔上,指手画脚地看新腊戍。

我刚从芦里伸出头来,看到山顶上的几间房子,忽然觉得不对,敌人的弹头波又来了。并且听得非常清楚,正对着我们越来越近,弹着一定就在我们的位置,马上要和地面接触了,我直觉得今天可糟了,慌急之中我向副驾驶手的圆洞里跳,我还只跳了一半,耳鼓里来了一下开天辟地的大震动:“康!”接着是一阵轰轰轰的声音,烟硝塞鼻。

这发炮弹掉在我们正前方二三十码,幸亏前面是芦草盖着的深沟,我们叫这条深沟做救命沟,要不是它,我们现在最低限度是躺在医院里。

“敌人炮兵还有这样的厉害呀?”我的头上在跳洞的时候被掩盖边擦去了一线皮,我们不敢再伸头看新腊戍了。

后来我们躺在战车下面也不知道躺了好久,我们的战车熄了火,但是无线电机是打开的,里面在说话:

“长沙,北平,我是十一号,我是十一号,安平回来了,安平回来了。据华侨说、据华侨说:城里的敌人不多,城里的敌人不多,营长的意思,营长的意思,要华侨带路,要华侨带路,我们三个先去干他……”

“要我们三个去干!”一阵兴奋,大家又从车底下跑出来坐在地上。

可是,孙连长说:要我们等他一下,他十二点钟自己来,并且准备把大小“家私”一起带上来,要去大家一块儿去。以后的无线电我没有听到,不知道是说街市上不宜挤多了战车?还是机会不可错过?到最后,孙连长依然同意我们“三个”先上去。孙鹏叫左伯春把战车发动,又问我去不去,我答复他当然去。于是,大家就位,战车发动。先倒车到原来的地方,再成梯队,向右转,前进。赵营长派那担任搜索的轻战车到白塔附近去找步兵的排连长,把华侨的话告诉他,并且要他们协同动作。一五一号去了,他没有找到他们的官长,他看到一班步兵,要这十几个弟兄统统爬在车上就一起载了上来。

这班长是一个很古怪的家伙。他说:他的排长已经带着两班人沿公路到街市上去了,他是援队,本来要听前面的记号才能上去,刚才排了两次联络枪没有听到排长的回声。现在既然如此,你们战车绕街市的左边前进,步兵当然靠右边,反正是要上去的,现在没有排长的记号,他也就不管了。“成散兵行!前进!”他带着他的一班人沿公路向腊戍方向去了。

战车梯队向前又卷平了一堆灌木,才到通市区的大道。这是新腊戍的东北角,这些地方有很多飞机炸弹的弹痕,我们改成纵队前进,并且在变换队形的时候,我和左伯春放下了掩盖。

潜望镜里又是人生难得看到的图画,转过一个弯后,新腊戍突然整个摆在面前。沿着山谷都是五码以上宽度的土路,从山腹到山顶,到处摆着灰色砖房,红色洋房,夹杂着几个矮小的土房和点缀景致的小树。眼前这几十座建筑突然出现得这么近,而且摆在那边这么静,一个人影也没有,仿佛如在梦寐。火车上的旅客,在月夜里经过一座小城市的时候,或者可以看到这样的一幅图画。但是,现在太阳当顶,这种景象只有战场上有。啊!这种静肃静得教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