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临北伐预谋国政,丞相府安排人事(第4/5页)
诸葛亮抚掌:“所见略同!”
赵云笑道:“孔明已有定夺,白白问我。”
诸葛亮一笑:“独断莫若众断,能得子龙肯定,亮方能从容决事。”
“孔明北伐一定要带上我,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用得着,”赵云恳切道,“前次孔明南征,可恨我竟有雾露之疾,未能随同前往,深为悔之,此番北定中原,我定当随从!”
诸葛亮没有立即回答赵云,他默然地注视着赵云,似乎在探问着什么。
赵云慨然道:“不瞒孔明说,我无时不忘北伐,吾与先帝有三十年君臣深情,先帝待赵云之恩言犹在耳,先帝之遗志便为我等毕生竭忠之向。孔明有北定中原之心,我怎能不驱车马之下以效死力。”他微微握了一下拳头,“我虽盛年已过,尚存一腔忠义,再不趁着气力在时为国家开辟疆土,只恐会留下遗恨。”
赵云的话如一枚石子坠落,在诸葛亮心中激起感伤而温情的浪潮,他叹道:“子龙忠贞节烈,令人感动,”他轻轻伸出手,白羽扇拂在赵云的手背,“亮有意请子龙襄助北伐,但非正面迎敌之旅,子龙可愿意?”
“能为国家报效余力,何必在乎正面仄面!”赵云大度地说。
诸葛亮很感动赵云不计得失的风度:“有子龙大义,北伐事业焉得不成!”他本想告诉赵云北伐细节,却见修远急匆匆地跑进来,一头一脸的汗水,脚底下还绊了一下。
“慌里慌张,出了甚事?”诸葛亮微责道。
修远用手背揩着遮住眼睛的汗:“先生,黄门侍郎董允与陛下争执不成,他叩首宫门,血溅台鼎,宫里现在闹开了锅……”
修远的话还没说完,诸葛亮已站了起来,待他回过神来,只看见诸葛亮的背影像青色的竹叶,迅速地掠出了门。
※※※
诸葛亮赶到蜀宫时,董允已被太医们抬走了,嘉德殿外的月台上唯有一摊血,血沫子溅在白生生的栏杆上,开出零星的梅花朵儿,几个宫女正一面害怕地抽泣,一面提着水桶冲洗。
刘禅呆呆地坐在内宫的屏风床榻上,手里紧紧地捏着一只纯金镂空香炉球,手指卡进了镂空花纹里,微有些痛,这反而让他感到舒坦。
董允那一撞是他想不到的,他原本是一句为出恶气的戏言,没想到执拗刚锋的董允当了真,竟然真的以死明志。
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仍然在耳际回旋,他只要一闭眼,董允额前喷出的热血便喷到他脸上,浓烈的血腥味儿冲得他喘不过气来。
“是我做错了么……”刘禅不寒而栗,蜀汉开国以来,还没有过逼死进言大臣的污迹。昭烈皇帝一生杀人无数,也不会擅杀谏言忠臣,纵算有臣僚表章切骨深文,气得他暴跳如雷,他或可在气头上下令将此妄语乱臣逮拿诏狱,过得一两日气消了,都会传旨放人。
蜀汉老臣每每提起昭烈皇帝的风度,都不禁唏嘘感慨,昭烈皇帝有开国君主的雄伟气魄,亦有守成帝王的容人之量,难怪天下闻名的英雄愿意为他牛马驱走,尽效死力而不顾。
刘禅心底一片悲凉,他到底不如父亲,雄才大略也罢,收纳人心也罢,宽忍心机也罢,无一可比。父亲是巍巍泰山,他是一抔不起眼的黄土,世人敬仰父亲的英雄气度,鄙薄他的百无一用。
他看见诸葛亮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拜下去,他张张口,熟悉的称呼却怎么也喊不出来。他机械地抬起手,像提线木偶似的做着程式化的动作,示意诸葛亮平身,请诸葛亮落座,然后他呆呆地看着那张被焦虑和疲倦揉皱的脸,是不再年轻的脸。
“相父……”他嘶哑着嗓门艰难地喊道,这一声呼唤像把他丢失的魂叫了回来,他猛然跳起来,手里的金球摔了出去,他像鸟儿归巢似的扑向诸葛亮。
“董允,董允……”他哽咽着,“我没想让他死……”
哭泣的皇帝让诸葛亮油然生出父亲般的温情,他柔声安慰道:“陛下仁厚圣君,怎会轻断臣僚生死,董休昭刚烈过度,这件事上,他做过了。”
刘禅泪眼婆娑地看着诸葛亮:“这么说,我没做错?”
诸葛亮细心地酝酿着字眼儿,很慢地说:“董允为微忿而逼惊君父,是为臣不谨,然陛下有失言之微过。董允执拗之人,不思三谏不从而退之的为臣之道,故有胁君之举。然考其行轨,出于忠心,行虽不合臣道,心可为悯。”
刘禅听出来了,这是君臣俱失的说辞,只是诸葛亮说得很委婉,他失着神,喃喃道:“那,怎么办?”
诸葛亮含笑:“陛下实已做得很好了,董允撞犯宫门,陛下即令太医送他医治,君父之恩已施,陛下之仁已昭,臣下获知,皆称陛下宽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