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临北伐预谋国政,丞相府安排人事(第3/5页)
众人都知皇帝很忌惮董允,这位刚正不阿的大臣被后宫称为“董大石”,说他冷如铁石,全没人情味儿,别说给宫里得宠的嫔妃宦官贿赂苞苴,以求媚好,便是在皇帝面前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死板模样。
刘禅手忙脚乱地指挥宫女宦官收拾游戏玩物时,董允已站在殿外的月台上了,方正脸一如既往地缺乏生气,仿佛冰冷的墓碑。
他看见皇帝光着脚丫跨在栏杆上,一票宫人衣衫不整,有的掉帽子,有的少鞋子,有的散头发,满地滚着各色圆球,石墁地上还画着红圈,俨然是一派嬉闹无章法的混账景象,神情登时严峻得像含着刀。
刘禅小心地把耷拉在阑干外的一条腿拖回来,一双手藏在背后,讪讪地说:“董卿,有、有事?”他不敢看董允的眼睛,那里的逼问让他无地自容。
董允不言声,他把皇帝落在一边的青丝履捧起来:“请陛下更衣!”
刘禅心里满是绿毛儿,他埋着头,有晓事的宦官接过皇帝的青丝履,为他穿上鞋子。
董允沉声道:“不知何人挑唆陛下罔顾礼仪,请陛下重责!”
刘禅心里泛出苦水,董允永远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太严整太刚烈,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一根无甚伤害的刺儿也要拔出来。
“董卿若有要事即可禀明,别的事就不要管了。”刘禅想岔开董允的追究。
皇帝既发了话,董允说道:“陛下践祚以来,每五日幸太学博士授业。今日又逢五之数,臣恩请陛下往赴太学。”
“朕知道了。”刘禅敷衍着,心里烦躁着,巴不得赶快打发走这张石头脸。
董允说完,又不依不饶地说:“适才臣所奏,请陛下处分!”
看来董允势必要严肃宫闱风纪,刘禅本玩儿得正兴起,被他中道搅了兴致不说,末了,还要追究玩乐责任,这人真是心肝全无么?
刘禅很不高兴了:“是朕自作主张,和他人无关!”
董允严肃地说:“陛下集大命于一身,左右小子焉得不兢兢保乂,裨补缺漏,而今有失仪之事,正当惩戒左右,以为将来之诫!”
刘禅的脸涨红了,他觉得董允就是故意给他难堪,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做太子时,身为太子舍人的董允便屡加约束,他如今当了皇帝,董允还要给他套上紧箍,每日不是劝诫便是否决,连后宫采择多少女人他也要插嘴反对,比诸葛亮管的事还多。
“董休昭,如今汝是黄门侍郎,不是昔日的太子舍人,也不是侍中侍卫,做好你的职分,别横生枝节!朕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汝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朕的体面何存!”他像爆发似的说,心中淤积的怨气太多,一说起来噼啪如炒豆子,全倒了出来。
发怒的皇帝没让董允有一丝儿退缩:“陛下欲顾虑体面,则亏德寖盛,人伦弥颓,若臣纵容陛下体面,朝廷体面何在,社稷体面何在?”
刘禅真想把董允拖出去斩首示众,他气得手足冰凉,却没出息地觉得自己找不着既狠毒又在理的话反驳董允。在董允面前,他就是个需要管教约束的孩子,也许不止董允,大多数蜀汉朝官都拿他当不懂事的孩子看待,没有主见,没有谋略,不顾大局,不知存恤,他就该被圈在金丝笼里,在逼仄的空间里规规矩矩地供人观瞻。
“随你怎么说!”他赌气道,甩着袖子要离开。
“陛下!”董允高声道,“臣进尽忠言,是为宗庙稳固,并非逼迫陛下,望陛下详察!臣为先帝遴选辅佐陛下之臣,深受先帝厚恩,不敢不效死奉忠!”
刘禅回过头冷笑:“董休昭,你还没有逼朕?你那点子忠心太重,朕受不起!你还敢提先帝,既是先帝明眼擢拔你,你便去他那里申诉冤情,去啊!”他抬起手,故意挑衅地昂起头,冷冷地盯着董允已倏忽大变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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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梳理羽毛扇的诸葛亮抬起头来,正对着的窗子投进一束阳光,恰好从赵云的肩上飞下来,散开的光芒流淌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融化在清澈泉水里的一尊雍容华贵的雕塑。
五十八岁的赵云已花了乌发,脊梁没有以前挺直,从腰际下打了小小的折,眉眼唇角飞扬着水波似的皱纹。他已不再年轻了,当年长坂坡绝尘一骑的风流像漫漶在白纸上的浓墨色,被漫长的时间稀释成模糊的传说。
“孔明若有意北伐,”赵云的声音在雄浑中透出沧桑,他在私下的场合亲切地称呼着诸葛亮的字,“当从何道出兵?”
“亮想听听子龙的意见。”诸葛亮诚挚地说。
赵云思忖着:“兵行陇右为最上之策,也可屯兵汉中,伺机北出,但汉中北域道路艰险,不易行军,”他顿了顿,“当日先帝与曹操争汉中,东西出兵,东路略定汉中,西路却撤回阳平关,未能夺得阴平、武威,我以为若朝廷北伐,可将此两郡夺回,获得北进陇右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