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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心机不密关羽误事,一朝得志刘备失言(第3/4页)

诸葛亮没说话,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不想回答。

黄月英像是做错了事,不敢看他:“你说了,一定依我,我会给你选好人家的女儿,配得上你……”

“不用。”诸葛亮轻轻地说,却很坚决。

“可是,我、我,”黄月英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拔出话来,“我不能再为你养育子女……”

“我们有了果儿。”

“果儿是女孩。”

诸葛亮平静地说:“有果儿足够了。”

黄月英忽然想哭,她知道诸葛亮说的是真心话,他便是这样的男子,在内心深处永远筑起一座坚韧的堡垒,风霜雨雪皆不能摧毁,人言非议皆不能逼迫。他也许把自己钉死在江山社稷的沉重间,却始终会在心里为妻子和女儿留存一隅温暖的巢穴。

诸葛亮渐渐浮起了笑:“如果你还不放心,那就给江东去信,从大哥的子嗣里过继一个,当作你的儿子,好么?”

黄月英没法拒绝,诸葛亮总能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化困窘为无形。

“我依你。”她最终被他俘虏了。

诸葛亮握住她的手站起来:“去照顾果儿吧,我已经好了。”他从床头拿起白羽扇,用羽毛轻轻滑过妻子的脸,匆匆一笑,便自去了。

黄月英怔怔地看着诸葛亮消失在门后的背影,两行泪却隐现在脸上。

※※※

涪县攻下来了。

荆州军从葭萌关出发,像乘了顺流而下的风帆,好风凭力,不费多少力气便攻下涪县。刘璋的军队像生了裂缝的蛋壳,轻轻一碰便碎成了粉末,这样低劣的战斗力哪里是士气高昂的荆州军的对手,几乎能肯定,益州唾手可得。

现在刘备就站在涪县的城楼上,皮革战靴踏着大块的青灰城砖,他觉得自己正行在飘荡的云里,不由自主地想要飞起来。

“士元,张任、冷苞等人退向何处?”他对庞统说。

庞统道:“退守绵竹。”他想起一件事,“刘璋遣李严扼守绵竹。”

“李严?”刘备知道李严,正是这个李严,偷偷放了法正前往葭萌关通风报信。刘璋派李严守绵竹,岂不是在关城上自己掘开了一个大窟窿。

庞统自然也知道李严暗自的勾连行为,他暗示道:“主公,绵竹或可以不攻而下。”

刘备明白庞统的意思,但他没有明说,却寻思道:“绵竹若攻下,下一处便是雒城,然后是成都……”他低声道,“若是成都攻下,要善待刘振威,伐人之国,到底心有不忍。”

已撕破了脸,刘备又被道义原则牵住了,庞统几乎无奈了,便是这仁德之心,失去了多少次占领益州的绝佳机会。这个主公实在是让人费解,他有君王的城府机诈,也有善人的柔软慈悲,这两样情怀搅在他的灵魂里,若冷热两种色调绘在同一幅画上,如此不相协调。

“今夜欢宴,众将都在等主公。”庞统只好把话题岔开。

刘备点着头,他随庞统往城楼下走去:“战事虽顺,但益州到底是一州之地,三万人的兵力恐怕不够,要不要从荆州调兵?”

庞统思忖着:“暂且不要。”

刘备沉默,他凝神想了许久,说道:“罢了,不到万不得已,不动荆州兵力。”

※※※

灯光落在泛着绿泡的酒水里,像月亮沉入碧湖,新酿的酒总有浮渣筛不去,像揉着绿丝绒的面纱,因绾在风里,丝绒轻轻飘起来,牵起流淌的縠纹。

刘备已半醉了,底下的僚属们也醉了一大半,却还不肯舍酒,彼此吆喝着,把那酒当作解渴的水,一骨碌倒进咽喉里,换来沉酣后的肆意欢乐。

欢喜和逐渐增长的酒劲一起融入血液里,像是被暖洋洋的阳光倾照,热得只想宽去衣衫,把赤裸裸的胸膛露出来,不掩饰地袒露那张扬的快活。

没有人不高兴,这就像忽然拥有了一件华丽的锦袍,谁不会赞美和倾心呢?

益州,这令人垂涎的天府之国,像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原来是他人罗帐中柔软的芬香,只能观望而不能拥有。今天世事更迭,旧日主人不知珍惜,将那绝色之容拱手相让,终于可以得到朝思暮想的身体,怎不让人欣喜若狂。

刘备一想到益州即将囊入怀中,荆益两州从此连成一片,掌控的地盘足足大了一倍,兴奋得不能自已,举起酒爵高声笑道:“今日盛宴,可谓极乐!”

底下是一迭声的附和,敬酒的、说赞美话的纷扰不休,有几个喝多了的武将,舌头打着结,说的恭维话像拧得太紧的麻花,听不清晰。

庞统却忽然不合时宜地叹了口气,那么轻微的叹息,偏偏钻入了刘备被醇酒麻木的耳朵里。

刘备疑问道:“士元何故叹息?”

庞统淡淡地说:“伐人之国而以为欢,非仁者之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