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6/8页)
在这一点上,夺取殖民地的经济动机,渐渐与达成这个目的所需要的政治行动纠结在一起,因为任何一种保护主义都必须在政治力量的协助下运作。英国殖民的战略动机显然最强。长久以来,英国一直在地理要冲上广置殖民地,这些殖民地控制了进入陆地或海洋的枢纽,成为英国商业世界和海权范围的重要门户,而随着轮船的兴起,它们也可充当加煤站。[直布罗陀(Gibraltar)和马耳他(Malta)岛是第一种情形的古老例子;百慕大(Bermuda)和亚丁(Aden)则是第二种情形的有用实例。]强盗式的分赃也在其中具有象征性或实质上的意义。一旦互相敌对竞争的列强开始划分非洲和大洋洲的地图,每一个强国自然都会设法不让其他强国得到过大的区域,或特别具有吸引力的一小片土地。一旦列强的地位开始和能否在某个棕榈海滩(或者更可能是一片干燥的灌木林)升起它的国旗扯上关系,占领殖民地本身就变成了地位的象征,不论这些殖民地的价值如何。甚至连向来不把帝国主义等同于拥有正式殖民地的美国,到了1900年左右也感到不得不顺应潮流。虽然德国殖民地的经济价值不大,战略价值更小,然而它之所以大为恼怒,就是因为它这样一个强大而富有潜力的国家,所拥有的殖民地竟会比英国、法国少那么多。为了衬托它的强国地位,意大利坚持侵占一片片显然毫不起眼的非洲沙漠和山地,而它在1896年征服埃塞俄比亚的失败,无疑使它的地位大为降低。
如果列强指的是已经取得殖民地的国家,那么小国似乎就是那些“无权”拥有殖民地的国家。1898年西美战争(Spanish-American War)的结果,是西班牙失去了其殖民帝国剩余部分的大半。如前所述,由新的殖民主义者瓜分葡萄牙非洲帝国剩余部分的计划,当时也在慎重讨论当中。只有荷兰人安静地保存了它主要位于东南亚的古老殖民地。(比利时国王被允许在非洲割据他的私人领地,只要他允许大家都可以进入这块地区。)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列强愿意将伟大的刚果河盆地的任何一个重要部分拱手让与他人。当然,我们也应该提一下:由于政治原因,亚洲和美洲都有一片广大地区是欧洲列强所不能予以瓜分的。在美洲,欧洲剩余殖民地的形势已为门罗主义所冻结,只有美国才有采取行动的自由。在亚洲的大部分地区,列强竞争的目标是在那些名义上独立的国家——尤其是中国、波斯和奥斯曼帝国——中争取势力范围。只有俄国和日本例外。俄国在扩大其中亚面积上是成功的,但它想取得中国北部大片土地的企图却落空了。日本借着1894—1895年的甲午战争,取得了朝鲜和中国台湾。总之,掠夺殖民地的主要舞台是在非洲和大洋洲。
于是,帝国主义的战略解释也吸引了一些历史学家。他们试图用保护通往印度之路和掌握印度的海陆缓冲地区——这两种需要可使印度免除任何威胁——来解释英国在非洲的扩张。我们的确应当记住:就全球而言,印度乃是英国的战略中心。这个战略不但要求英国控制通往这个大陆的短程海道(埃及、中东、红海、波斯湾和阿拉伯南部)和长程海道(好望角和新加坡),也要求它控制整个印度洋,包括非常重要的非洲海岸及其腹地。英国政府对这个问题的警觉性向来十分敏锐。此外,在某些对这个目的而言相当重要的地区(例如埃及),一旦当地原有的权力崩溃,英国便会一步步建立起更为直接的政治影响,甚至实际统治。可是,历史学家的这些说明并不能解释帝国主义的经济动机。首先,他们低估了占领某些非洲领土的直接经济动机——其中夺占南非的经济动机最为明显。无论如何,西非和刚果的争夺主要也是经济利益的争夺。其次,他们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印度之所以是“帝国皇冠上最明亮的一颗宝石”和英国的全球战略中心,正是由于它对英国经济具有非常实质的重要性。印度在本书所述时期对英国经济的重要性远超过任何时期。英国的棉织品高达60%销往印度和远东,仅印度一地便占了40%—45%,而印度又是通往远东的门户。同时,英国的国际收支关键亦在于印度所提供的国际收支盈余。再次,本土政权的崩溃(也就是有时引起欧洲人在其以前不屑统治的地区建立统治权的原因)便是由于经济渗透逐渐损害当地结构所致。最后,企图证明在19世纪80年代西方资本主义的内部发展之中,不具有任何足以导致世界领土再划分的动机纯属徒劳,因为那个时期的世界资本主义显然与19世纪60年代不同。此时它已包含许多互相竞争而且尽量保护自己不为对方所利用的“国家经济”。简言之,在一个资本主义的社会中,政治和经济是分不开的,正如在伊斯兰教社会中,宗教和社会是分不开的一样。想要建立一种完全无关经济的“新帝国主义”的解释,就和想要把经济因素排除在工人阶级政党兴起的原因之外一样,都是不切实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