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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不属于所谓(白人)“殖民资本主义”(settler capitalism)的依附性区域,其情况便没有这么好。它们的经济利益在于资源和劳力的结合;劳力意指“土著”,其成本很小,而且可以一直维持在低廉的水平。然而,由地主或洋行商人——当地的、从欧洲来的,或两者皆有——控制的寡头政治和政府(如果有的话),却可从该区外销土产品的长期扩张中受惠,这类扩张只会偶尔被短暂但有时(例如阿根廷1890年的情形)相当戏剧性的危机所打断——危机的原因可能是贸易周期、过分投机、战争或和平。虽然第一次世界大战摧毁了它们的部分市场,但是这场战争还是距离这些依附性生产者相当遥远。在它们眼中,开始于19世纪晚期的帝国时代,一直延续到1929—1933年的大萧条(Great Slump)。虽然如此,在本书所述时期,它们已日趋脆弱,因为它们的运气日渐成为咖啡(1914年时,已占了巴西外销总值的58%,以及哥伦比亚外销总值的53%)、橡胶、锡、可可、牛肉或羊毛价格的函数。但是在农产品价格于1929年大萧条期间垂直下跌之前,与外销和债权的无限制扩张相较,这种脆弱性似乎不具有长期重要性。相反,如前所述,在1914年之前,贸易的条件怎么说也是有利于农业生产者。
不过,这些地区对于世界经济与日俱增的重要性,并不能解释当年的主要工业国家为何争先恐后地将地球瓜分为许多殖民地和势力范围。在反帝国主义者对于帝国主义的分析当中,曾提出各种不同的瓜分理由。其中对大家来说最熟悉的是,殖民地和势力范围可为剩余资本提供较国内利润更高的投资环境(因可免除外国资本的投资竞争)。这个理由,也是最没道理的一个。由于英国资金的输出在19世纪最后三十余年大幅上涨,而且从这些投资中所得到的收入对于英国的国际收支又确为必要,于是,当时有些人便像霍布森一样,自然而然地将“新帝国主义”和资本输出联系在一起。但是这股巨大的资金洪流,事实上很少流进新的殖民帝国:英国的国外投资大多流入正在迅速发展且一般而言较为古老的白人殖民地(这些地方——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南非——不久即将被认为是实质上的独立“自治领”),以及像阿根廷和乌拉圭这类可称为“荣誉”自治领的地方,当然还包括美国。再说,大部分这样的资金(1913年时为76%)都投在铁路和公共事业公债之上。这类公债的利息确实比投资英国公债好一点儿(前者平均5%,后者平均3%),但除了主办的银行家外,其利润通常都比不上国内的工业资本。[6] 它们一般只被视为安全而非高回报的投资。不过上述种种并不表示投资人不想靠殖民地大发横财,或不想靠殖民地来维护他们已做的投资。不论其意识形态为何,布尔战争(Boer War)的动机都是黄金。
比较合理而普遍的殖民扩张原因,是为了寻找市场。当时,许多人认为大萧条时代的“生产过剩”可以用大规模的外销予以解决。商人永远希望能填满拥有庞大潜在顾客的世界贸易空白区,因此他们自然而然会不断寻找这些未经开发的地区:中国是商人始终想要猎获的地区(如果它的三亿人口每人买一盒白铁大头钉,那么将会有多大的利润啊),不为人知的非洲则是另一个。在不景气的19世纪80年代早期,英国各城市商会曾为外交谈判可能使它们的商人无法进入刚果盆地一事大为恼怒。当时人认为刚果盆地可以为他们带来数不尽的销售期望,尤其是当时的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LeopoldⅡ)正把刚果当作一个富有利润的事业加以开发。[7] (事实上,即使在酷刑和屠杀使得顾客人数大量减少之前,利奥波德所偏爱的那种强迫劳动,也无法鼓励人均购买力。)
当时全球性经济的困难形势,在于好几个“已开发”经济体同时感到对新市场的同样需求。如果它们够强大,那么它们的理想将是要求“低开发”世界市场实行“门户开放”。但是,如果它们不够强大,它们便希望能分割到一点儿属于自己的领土——凭借着所有权,它们国家的企业可居于垄断地位,至少可享有相当大的优势。因此,对第三世界未经占领部分的瓜分,便是这种需求的合理结果。在某种意义上,这是1879年后盛行于各地的贸易保护主义的延伸(参见第二章)。1897年时,英国首相告诉法国大使说:“如果你们不是这么坚决的保护主义者,我们也不至于这么渴望兼并土地。”[8] 单就这个情形而言,“新帝国主义”乃是一个以若干互相竞争的工业经济体为基础的国际经济的天然副产品,而19世纪80年代的经济压力显然强化了这项发展。帝国主义者并不曾指望某一个特殊殖民地会自动变成理想中的黄金国,不过,这种情形真的在南非发生了——南非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黄金出产地。殖民地充其量只被视为区域性商业渗透的适当基地或出发点。当美国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依循国际上的流行方式,努力经营一个属于它自己的殖民地时,某位国务院官员便曾清楚地指出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