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上大战(一七○二~一七一二年)(第2/15页)

蒂奇的船为了进入这座殖民地的主要港口,绕行长长的多沙岬角,以保护这个锚地的南方入口。这个岬角的顶点是罗亚尔港,曾是英格兰在美洲最大型、最富裕的殖民地,商人借由兴盛的蔗糖与奴隶贸易,创造出“极致光辉”(height of splendor)。[6]但蒂奇抵达时,罗亚尔港有许多地区是浸在水里的,这是一六九二年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地震造成的,城镇部分区域遭到吞噬,其余地区则几乎夷平,七千名居民至少死了两千。[7]一七○三年,一场大火把剩下的东西烧到几乎什么都不剩,只剩下石头碉堡保护着港口入口,以及一栋被困住的房子;由于沙质岬角在地震中塌陷了一部分,那片土地现在变成一座小岛。[8]曾以繁华与堕落闻名于世的罗亚尔港,到了蒂奇的年代,已经不比贫民窟好到哪里去了,在造访者眼中,“低矮、窄小、不整齐”的房屋街道比伦敦最贫穷的地区还糟糕。牙买加当局还雪上加霜,强制当地奴隶把尿桶拿到罗亚尔港位于迎风区的秽物集中堆放处,造成恐怖恶臭,下午海风开始吹拂的时候,居民都苦不堪言。

带着臭气的风环绕着罗亚尔港,进港船只穿梭在牙买加的这座繁忙港口,与岸旁的单桅贸易船、远洋奴隶船,以及海军护卫舰错身而过。一七○三年大火的幸存者在北海岸蓝山(Blue Mountains)脚下形成新聚落金斯敦(Kingston),大部分船只都在那一带下锚。往东走,一条蜿蜒泥泞的道路经过奴隶的简陋小屋与蔗糖田地,朝着五里外的圣雅各德拉维加(St.Jago de la Vega)或西班牙镇(Spanish Town)聚落方向而去。最近,安妮女王刚指定那个地方成为殖民地新首都。

牙买加的名声不太理想。伦敦作家沃德曾在一六九七年造访该地,没说什么好话。他宣称:“这里是游民的垃圾堆、破产者的庇护所,以及我们在监狱用的厕所。”牙买加“病态如医院、危险如瘟疫、炎热如地狱、邪恶如恶魔”。这个地方是“世界的粪堆”,这个“不知羞耻的废物堆……是(上帝)建立这个世界的美好秩序时,忘了的地方”。他义愤填膺地评论这个地方的人们:“除了钱,心里什么都没有,所以会不择手段去赚钱,因为致富是他们眼中唯一的幸福。”[9]

位于金斯敦与罗亚尔港码头后方的那个岛,被划分为大型养牛场与蔗糖大农田,这些资产的主人大多不住在这里,靠着在这里获得的利润,他们在英格兰家乡过着相对安全舒适的生活。数十年来,英格兰政府把这座岛的大农场,当成倾倒不受欢迎人物的垃圾场,包括清教徒及其他宗教异议人士、苏格兰与爱尔兰独立运动的拥护者、反叛王权失败的起义人士、没有土地的农民、乞丐,以及大量的平民罪犯,统统成为蔗糖与棉花农场主的奴仆。[10]大量契约佣工死去,他们在农场主的田地上工作,承受永远罩顶的毒辣阳光,最后染上热带疾病而死。其余没死的人就逃跑,加入一六六○年代与一六七○年代以罗亚尔港为基地,攻击西班牙船运的私掠船。

蒂奇在一七○○年代早期抵达时,大农场主已完全放弃契约佣工,改用被带到岛上的大量非洲奴隶。这个时候的牙买加,已不只是允许奴隶制的社会,而是完整的奴隶社会。[11]每年数十艘船从西非抵达这里,吐出数千名奴隶。尽管非洲人的死亡率大幅超过出生率,岛上的奴隶人口也已经是一六八九年时的两倍,高达五万五千人,到了一七○○年代初期,已经以八比一的比例,大幅超过英格兰人口。[12]金斯敦与罗亚尔港之外的地方,牙买加住着小群的白人农场主、管理者,以及仆人。他们随时活在恐惧中,害怕在农场、牧场、糖厂工作的非洲人会在海上暴动。为了维持秩序,英格兰通过了严厉的奴隶法案,让奴隶主几乎可以用任何方式惩戒被抓住的黑人,但无故杀害要罚二十五英镑。奴隶可能受到的惩罚包括阉割、砍去四肢,或是活活烧死,而且不需要经过法院审理。[13]此外,只需要任何三名地主与两名法庭法官(justice of the peace),就能通过几乎所有他们喜欢的判决。[14]一位居民如被发现藏匿可能犯过罪的逃跑奴隶,将面临一百英镑的罚款,大多数人四年都赚不到那么多钱。即使如此,每年还是有数十名黑人逃跑。他们在山里建立起简陋聚落,在那里种植作物、扶养家人、信仰自己的宗教,以及训练神出鬼没、劫掠大农场的丛林战士。他们释放奴隶,杀掉英格兰人。这些逃亡者的首都是南尼镇(Nanny Town),据说他们的领袖是一名强大的年长女巫南尼奶奶(Granny Nanny),这名女巫用魔法咒语保护自己的战士。[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