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朝阳门外南营房关松山口述(第7/13页)

定:您参加过吗?

关:去过啊,我小时候我母亲就带着我去呀,抱着我,那就能领两份,你要一个人去就一份啊。早起进门上那儿领粥去,进门那儿先发你一牌,里头的院子全搭那木头架子,留这么一块人过的地,排着往里走,从那口出去,给他这牌,两边站着俩人。一过,咣,这么一铲子,搁里面,一小盆。那大木桶全这么大个儿,那木铲子有这么宽,他那粥就是小米啊,不是像咱家熬的这粥似的,跟米饭似的,稠的,也不知是怎么熬的。他就这么拿铲子一舀,咣,一份。回家买一个大子儿萝卜干,就着吃了。你要是家里富裕点的,买一包黑糖,这一顿早饭就拿过去了。好吃着呢!晚上还有一顿呢,是这救世军的。咱们政府(办的粥厂)就是早上一顿,救世军的是两顿。

关妻:就这海福寺,外头就有一个粥厂。

关:这朝外七条还有一个粥厂,七条粥厂。这儿还有一个,是救世军的,暖棚。你在外边游动这么一天了,甭管你挣钱没挣钱,就是没有家的,没有地方住宿的人,晚巴晌儿到那儿喝一份粥,就在那儿睡了,这叫暖棚。什么数来宝的啊,什么在大街上要饭的,外来的这个流商啊,他就全都住这暖棚。

定:您信那教了吗?

关:哦,不成,我就信那个佛教(笑)。从根儿就信这佛教,我信释迦牟尼。

定:您信佛教是从您父亲开始的?

关:对啊,他去走会的时候,他那阵儿就信佛教。我们家里都信佛。

旧日北京关帝庙粥厂注223

5.在东岳庙出家

关:北京城在袁世凯、孙中山以后,旗人就见少了。怎么着把辫子全都给削了,是带辫子的全都是旗人多。

定:您梳过辫子吗?

关:梳过,没梳过哪儿成啊,我在东岳庙出过家啊。

定:您怎么去的东岳庙出家啊?

关:那阵儿的出家人没有好人,好孩子不送庙啊。没有说家里头这孩子挺好的,给他送庙里去吧,那还嫌丧气呢。那时候也有医院,就是私人大夫,瞧不好,算了命吧,来个瞎子给您算卦,你许的愿,许到庙里吧,好了,就得还愿。我小时候因为什么去的东岳庙啊?我小时候也就这么高吧,姐姐带着我打粥去,走到这个元老胡同北口,那阵儿刚修这七条粥厂,走到半道有一卖粥的,卖粳米粥,早上卖这个焦圈,马蹄烧饼,这头是砂锅啊,熬着那粳米粥。我正走着,有个小姑娘端着这粳米粥,整个全撒我脖子上了,就给我烫死了。

定:哦,烫晕过去啦。

关:啊,到现在还有这个疤呢。到家以后,反正是有点儿气儿,也不死,也不活,就在地下躺着。那阵儿没有这大医院,找这老中医也瞧不好。怎么办,后来一来二去,就说找瞎子算命,哗啦哗啦求签,这瞎子就告诉说啊,这孩子命硬,签上写着是出家好,得给他跳个门槛,找个命硬的干妈求。那阵儿我爸爸不是在大街摆摊吗,和我妈。朝阳门外有八家大砖窑,这八家窑上的柴火啊,全归一姓郑的老头子,郑二,他管供。他名字叫郑通,在三里屯住,上大街离这儿不远,他就跟我爸爸在这豆汁儿摊,喝豆汁儿说话。我父亲说这孩子在庙里许愿了,郑二说那你让这庙里当家的收下不得了吗,我爸说跟人家说不上话儿,郑二说这当家的是我侄儿,你让他给送去不完了吗。后来我就认郑二这老头的侄儿当师父了。

定:那您找干妈了吗?

关:找了。这干妈得要一个越穷越好的,找了这么一个,叫金干妈,就在庙头里要饭的那个。东岳庙初一、十五开庙啊,她就在庙头里:“大姑姑您给俩,大爷您赏俩。”您要是上庙烧香,拿着两股香,那阵儿一封是五股,两封是十股,您上子孙殿啦,还是上财神殿啦,她把您这香抢过来给您拿着,她在头里带着,上庙里给烧了,这叫抱香。人家烧完香,给她点儿钱,这金干妈就干这个,我认的就是这金干妈。

定:你们原来认得她吗?

关:原来知道啊,我妈在这庙头摆摊,怎么会不认得这要饭的?这金干妈外头是要饭,她那家里头也不是挺难过。后来跟这金干妈年年全都有来往。她的孩子我就不认得啦。

我进庙的时候不到11岁吧,就是当那个老道。我爸爸也请几档子会,就跟聘姑娘似的,敲着,打着,给送到庙里头去。亲戚也来,送两双鞋、袜子,拿着香。后来我就好了,你看这事儿。

定:那您在这道观里头每天干什么?学着念经?

关:那阵儿就是学念经,现在也全忘了。这啊,我出来也就有13岁了吧。出来就因为咱们家穷。那阵儿是狗眼看人低,你要是有钱,那是能耐,怎么全能,怎么全吃香。咱家摆摊,对他就影响不好。也搭着孩子闹啊,里边师兄弟,我跟他两人打架闹着玩,正吃午饭的时候,在厨房这儿打起来,弄着面汤,他烫着我,我烫着他。这师父说你们俩先回家待些日子去吧,就因为这个,就出来了,那孩子也出来了。那孩子后来又回去了。我没回去是怎么回事儿啊?我个儿高,当吹鼓手得穿那身衣裳,我能穿得起来,能穿起来就能挣钱啦,咱也甭回去了。庙门口有剃头的,给他叫过去,把头就算剃了,买几股香到大殿里烧个香,就回来了,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