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朝阳门外南营房关松山口述(第4/13页)

定:那您大妈她干吗?

关:她在外头给人支使着,这会儿叫保姆,那阵儿叫女用人,就在这个八大人胡同,也就是一月给点儿钱,也多不了,那时警察才挣三块六。

定:那您大爷就在家等着您大妈拿钱回来?

关:他不是等着啊,他是耍钱,就干这个啊。耍钱,玩票,现在这个叫什么,二黄的叫什么,唱京剧那个?

关圣力:票友!

关:他就是什么事都不干,就是懒。

定:那怎么办?您父亲养着他?

关:啊,那可不是。我大爷那阵儿不常在家住,他晚么晌儿喝完了粥,他上小店儿,全都是白天跟他一块儿打连连的那路人,小店,起火店,就是穷人住的,那阵儿的店也贱,一个子儿住一宿。这小店儿啊,朝阳门外不多,最多哪儿啊,天桥多。是天桥卖艺的啊,无家可归的啊,全都住这小店。

定:他干吗不在家住啊?

关:他回家住,家里这还腻歪着呢,恶心他,他跟家全说不来啊,成天不挣钱。

定:您的大妈是哪儿的人,您记得吗?

关:也是这当地的,也是旗人,她娘家就在马道口,金台路。去过金台路吗?那阵儿是漫谷野地。

定:您妈的娘家在哪儿?

关:就这胡同。我这不是三条吗,她娘家是二条。他们娘家姓贾,是旗人的一大户,不少人。我见过我姥姥,我姥姥那时就八十多。我有几个舅舅,我亲舅舅不成,就是卖菜,卖点菜啊,卖点白薯啊。我孩子的二舅,他们这家就有钱,放印子的,就在朝阳门这一带放账。反正全都是一姓,那个哥哥好过,弟弟就不好过,他们不在一块,不是一家子。

定:后来你们结婚也就不管什么旗了?

关:不,不,家里头没有那个,那个我全都不懂,说不上来。要说那阵儿西墙这儿不准搁东西,有这么一块板。有一口袋,里面净是人名。我也不懂,我也没瞧见过。

定:那叫祖宗板子。注214您还听说过这个?

关:老在那儿供的,这口袋里头,就一个一个的人名。“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就给毁了。我不在家,孩子他妈害怕,就劈了烧火了。

定:您父亲后来活到多大岁数?

关圣力:我爷爷1951年死的,生我姐姐的时候我爷爷死的。

关:也得90多了吧。我哥哥也活90多岁。我大哥比我大20来岁吧。

关松山之妻(以下简称关妻)插话:不到20来岁。你那老姑姑才比你大20岁,你大哥比你也就大十来岁。

关:大十几岁得大,我还有个二哥呢,我中途还有个姐姐。这俩人啊,没解放就不见了。我二哥那阵儿是当国民党,当兵走的,他不正经干哪,也就跟我大爷似的,在外头胡花胡挣。后来我姐姐出阁了,年头多了就断了关系了。

关妻:她嫁到东北是哪儿了。

定:怎么嫁那么老远啊?

关:那是旧时候。她丈夫带着上那边去了,您说能不去嘛。

3.我父亲好走会

关:像我父亲那阵儿,他好走会注215,我父亲好这个。那个社会村村有会,什么会全有,分文会、武会。你就拿东岳庙说吧,东岳庙是3月开庙,开半个月,天天有会,全都是各行各业组织的,进龙会、传香会、百纸会、百纸献花会、百纸放生会,这全是文会,我父亲是文会,是吹,也会吹笛子,也会吹唢呐,也会吹管子。一提起来这桂二老爷子,是会的全都认得这桂二,天桥一带全都认得。

定:他走会是喜欢玩,还是他做善事?

关:他一点儿不挣啊,反正就是好玩。一去无挂碍,去到那儿管吃管喝,爱干什么干什么。那时候的走会啊,我发现就跟现在这旅游似的,这春季啊,组织一帮人旅游去,老太太啊,化化缘,给点儿香钱,就跟着一块儿走会。那阵儿呢,是各行各业全有组织,一年到头算这账有结余了,这笔钱拿出来,帮会。你要是上妙峰山去四天,上潭柘寺去六天,上丫髻山也是四五天,坐大车。全都是人家组织会去的。你说这个三台山,三台山在南苑里头,三台山的会是四月二十八、九月十五这两天,开两天。注216他这明着是开两天啊,可是您看四月二十八吧,他二十六就进去了,他得布置工作啊,搭棚啊。那九月十五啊,八月下半个月就蹲那儿搞了。再说这个妙峰山,馒头会、燃灯会、路灯会,你要上妙峰山,你一个子儿甭带,你鞋坏了,半道儿有修鞋的;到饭时了,那有粥棚,你也甭叩头,也甭作揖,你坐那儿就喝;遇着那馒头会来了,他给馒头。上妙峰山这叫走香,东岳庙这个叫坐香,叫坐棚办会,玉器行、花行、布行,花市的,做买卖的全都上这儿办会来。全都是他们工会里头出这笔钱。办会就得有人来,就跟咱们家办事似的,头头、亲戚上这儿来助威来了,助威他得带点儿东西什么的,得送点礼吧,这叫坐棚,在这儿办会,不出去。现在你要画上脸,穿上服装,在马路上练上了,这政府让你练吗?不让练!那还叫什么调香走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