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登天之道(第11/12页)

问:你修行的时间多吗?

彻慧:每天晚上我睡觉前都打坐。每天早晚我都诵《地藏经》和《金刚经》。我只是刚刚上了第一个台阶,但是我已经学会了认经里的字。我可以通过自己的经验告诉你,如果你修行,你就会有所得;如果你不修行,你就会一无所获。

问:你受“文革”的影响了吗?

彻慧:不太大。他们来了,把我的香和点香的东西拿走了。但是我把我的佛像藏起来了。他们没有抓我,而且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我跟从前一样地修行。但是其他出家人却有很多麻烦,尤其是那些住在寺庙里的。很多人被迫离开寺庙还俗了。这座山是一个被迫还俗的和尚的。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就想把这座山卖给我。我家里想方设法凑了三百块钱(六十美元),他就签字把它转让给我了。红卫兵来的时候,他们把地契拿走了。他们不认识字,以为那是宗教宣传。我想把它要回来的时候,他们说我是反革命,把它烧掉了。我一直在想办法让政府重新给我一份地契,但是像我这样一个老尼姑,他们根本不会在意的。

问:有人曾经上来看过你吗?

彻慧:没有,一个人也没有。更不要说外国人了。

就要起大雾了,于是我们告辞。回去的路上,当我们走到河边的时候,传福拎着一大袋子核桃,在那里等我们。这袋核桃足有四十斤重。刚才我给了她足够的钱,让她修缮屋顶,因此她坚持要我们收下这些核桃。她说她总共只有这些东西了。我们谢了她,想方设法把核桃背过了河,弄回西安去了。

那是八月份,河很容易过。现在是三月下旬,下了一夜的雨,现在这条河已经变得混浊而危险,水面上飘满了树枝。这一次,我从二道桥走,三十分钟后,就回到了净业寺。我谢过给我当向导的那位年轻和尚,他消失在自己的房间里——我想,他最后一定已经跟我一样疲惫不堪了。回到房间里,我把暖水瓶里的大部分热水倒进一个盆里,洗了一个澡——把我的扎染印花大手帕当了毛巾。换了干净衣服以后,我用暖水瓶里剩下的热水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在台湾的时候,我的朋友山德(音译)曾经给了我一些自家做的小饼,我把剩的最后几个吃了,然后睡着了。我睡得错过了晚饭,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又吃了一顿玉米粥早饭之后,开龙问我,还有没有哪些地方我想去。我已经去过了山顶上的道宣塔,以及附近的白居易墓(作为唐朝最伟大的诗人之一,白居易关心民众疾苦,所以很可以理解,他在洛阳还有一个墓)。我建议去东面青华山上的卧佛寺看看,开龙答应给我带路。

开龙领我走上稍远一点儿的附近一座山上的路。这条路实际上是一条山脊,我们只花了大约九十分钟,就走了三公里——正是这三公里把这两座寺庙隔开了。刚刚走到山顶,我们听到了远远的山下一声炮响。

卧佛寺是一个大杂烩,很多小建筑攒聚在一座石峰下面。其中的一座建筑里有一片岩壁,岩壁上雕了一尊卧佛,那是不到二百年前净业寺过去的一位方丈刻的。在另一座建筑里,我们遇到了四位男居士和一位女居士。他们在那里不是修行,而是给偶尔的香客和周末的游客提供饮食的。我们加入进去,跟主人一起吃面条。此时开龙提起了这个话题——假定净业寺要重新接管卧佛寺。他说,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拆掉所有挤在峰顶的这些建筑物。唯一的反应是啜吸面条的声音。我们一吃完饭,就告辞往回走了。

这才是开龙第二次来青华山,因此在浓雾中,我们迷路了。幸运的是,那座山岭很难错过,所以我们很快就重新找到了路。尽管开龙才二十五岁,但是他对于在这一带重新把寺庙建成修行场所等实际问题,有着良好的理解力。他的长期计划——我想那也是厦门妙师父的(妙师父一直承担着这个项目的很多费用)——是把丰德寺、卧佛寺和净业寺合并成一个主要的修行中心。

大约再过十分钟,拐一个弯儿,就能看见净业寺了,开龙提议我们去看看一个叫东沟的地方。道宣的弟子和他们的继承人曾经在那里建了很多茅篷。其中的四十八座代代相传,直到“文革”期间,它们才被毁掉或者被废弃。开龙说,这些茅篷正在重修。

一条路沿着山岭的南坡而下,很快把我们带到第一座茅篷前。山谷里有一条小溪,这座茅篷就建在溪上。周围有几小块地,是空出来留着种菜的。前天这座茅篷就已经完工了。它是一座土房,我了解到,这些土坯不是太阳晒干的,而是一成形的时候就把它垒上去了。现在土坯还是湿的。屋里有两铺炕,两个想搬进来的和尚已经在炕道里生了火,想把房子烤干。屋顶盖了瓦,窗上有窗框,这似乎在暗示着有朝一日这些窗框能安上玻璃似的。两位北大毕业生计划住在这里,其中的一位告诉我们,建这个土屋,六个工人干了两个星期,花了五百块钱(一百美元)。它看起来结实得似乎能坚持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