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巨魔公主(第6/12页)

我沿着巴士的路线离开了这个地方,一路向南,直到我看到省界的标志牌。标志牌的后面,耸立着一座大约三十米高的岩丘,丘顶树木丛生。在林木之间,靠近最高的崖壁,站立着一只雄壮的麋鹿。我猛地刹车,把车停在路边。岩丘异常陡峭,不过我还是找到了一条可以爬上去的小路。在丘顶,我看到了那只麋鹿。当我笨拙地向它走近时,小家伙并没有退缩。我抚摩着它的后背、脖颈和鹿角。它是由钢材铸造的,固定在岩石上的螺栓已经生锈了。它昂着头,悲悯地凝视着脚下这片大地。

我行驶在午夜的路上。为了保持清醒,我不得不经常停下来,捧起一把雪来搓搓脸。我回到农场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现在给伦敦家里打电话还太早了些,而且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该怎么和爸爸说。我决定先睡几个小时,没想到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窗外,又下起雪来。过去一周里我踩出的足印都被雪掩盖住了。我感觉自己好像刚从冬眠中醒来,我生起炉火,在铁炉子上热了一碗粥,还加了一小撮丁香粉。

出于某种原因,我拖延着,一直到上午十一点钟才打了电话。在大部分的时间里,爸爸始终保持着沉默。他也许是在哭泣,但我不能肯定,因为他没有发出声音。我突然想到,在整件事中,我表现得都十分冷静,我没有哭,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除非把向银桦木小屋里倒汽油也算作宣泄情绪。我又打电话给马克,他向我再三确认是外公点着的火,我默默地听着他帮我把责任择干净,确认我不会为此而吃官司。在我讲完所有细节之后,他问道:

“你感觉怎么样?”

这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发现并不完整。我的证据链缺失了一环,就像嘴里少了一颗牙——舌头在里面总觉得不得劲。

“我还没准备好回家。”

在马克听来,我这是答非所问:

“可是你已经找到了答案,不是吗?”

“还没有。”

他重复了我的话,好像很不理解:

“还没有?”

“妈妈从不相信过去和现在有什么关联,她只专注于眼前。我们也不能把目光只放在过去。”

“甚至在你发现了这些事情之后?”

“我不相信这两个夏天之间的联系只存在于她的脑海里。这里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些真相等着我去发掘,我肯定。”

马克理智的大脑很难跟上我的跳跃性思维,尤其是我没有任何事实依据,却又急着推翻自己的结论。然而,他并没有反驳我,他相信我的判断,那就是这两个夏天环环相扣,一环接着一环。

我开着车,经过了游客们常去的海滩,我的目的地是妈妈跑步的那片荒凉的沙地。到了那儿,我把车停在路边,背上一个小背包,迎着咸涩的海风,开始穿越荆棘和沙丘。为了防止寒风的灌入,我把灯芯绒大衣的领口紧紧地扣起来。天太冷了,我的鼻涕流了出来,我用手擦了一把,没过多久它居然被冻住了,硬邦邦地粘在我的手背上。终于,透过流泪的双眼,我看到了那座古老的灯塔。

海浪在礁石上留下了一层黑色的薄冰。有些地方是如此光滑,以至我不得不手脚并用才得以通过。我瑟瑟发抖,满身伤痛,踉跄着走到了灯塔门口。米娅曾经把花束挂在那里。现在,门上什么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排冰凌,那是海浪拍打在灯塔上留下的。我用肩膀撞开门,冰凌纷纷掉落下来,在礁石上摔得粉碎。

里面到处都是烟头和啤酒罐。像泪滴岛一样,少年们发现了这个远离人迹的地方,并把它据为己有。我刚到瑞典的时候,就来过这个地方,在这里我什么也没有找到。不过我的确发现了些奇怪的地方:这个灯塔荒废了多年,地面上一片狼藉,室内的墙壁却刚刚被粉刷过。

我放下背包,从里面掏出热水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滚烫的甜咖啡,这可以让我暖和起来。起初,我的计划是刮掉墙面上的涂料,看看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在离家很远的一家五金店里,我曾经讨论过这项工程。可惜他们不打算接下这个活,我只好选择了化学药剂。我喝了杯咖啡后,感觉体力恢复了很多,于是决定立刻开始动工。天黑下来的时候,我已经清理出很大的一块面积。其中有个特别的地方吸引了我的目光,一大片明亮的颜色——那是一束夏季盛放的鲜花。

第二天,我以花束为中心,向四周开始清理。慢慢地,我看到了米娅的画像,身穿着仲夏节的白色礼服,头上和脚下都装点着鲜花。由于过于兴奋,我一不小心弄坏了壁画,不过这并不影响壁画本身独特的艺术成就。虽然我曾在寻人启事上见过米娅的照片,但看了这幅画,我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认识了她。她很骄傲,也很坚强,她是一个追梦者,高昂着头,漫步在森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