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教徒胸甲案(第6/10页)
莫蒂默白天来过这里,摆放了床铺,这样我们就可以很舒适地躺下来休息,同时还可以兼顾到博物馆里发生的一切。活动天窗的玻璃是毛玻璃,上面积满了灰尘,任何人从下往上看根本就觉察不到有人在往下看。我们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清理出一小片区域,这样我们就可以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到天窗下面会发生什么。博物馆里的电灯发出阴冷的白光,所有东西都显得坚硬冷酷,在灯下都看得一清二楚,不论怎样复杂的情形,哪怕是一丁点儿细节都不会逃过我的眼睛。
这样的守夜值班是生命中精彩的一课,因为守夜的人别无选择,必须一丝不苟地严格审视这里的一切,而我们通常在看这些事物的时候往往是心不在焉的。我从小观察孔里非常仔细地检视着底下的一切,每分每秒都不敢马虎,从靠墙放着的那个装木乃伊的大箱子一直到引得我们今晚在此蹲守的那些珍贵的宝石我都没有放过,此刻,那些珍贵而稀有的宝石正在我们可以俯瞰到的玻璃箱里闪闪发光呢。博物馆里数量众多的展柜里星星点点地放着许多价值不菲的金器,上面也镶嵌着许多贵重的颇有价值的宝石,可是与这十二颗大小相同却颜色各异的宝石相比,那就显得黯然失色了,镶嵌在这副犹太教徒胸甲上的十二颗宝石向四周闪着光,焕发出一种神采。我按照展品排列的顺序挨个儿审视着斯卡拉的墓穴藏画,卡纳克神庙里的带状装饰品,古埃及孟菲斯的雕像,以及西藏的碑铭,但是我的目光最后却总是注视着这副奇异的犹太教徒的遗物,并且我急于知道围绕着这副胸甲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我思绪万千,正想得出神儿,突然,我的同伴儿呼吸急促起来,他猛地抽搐了一下拽了拽我的胳膊。与此同时,我也看到了,立刻明白了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表现得如此激动。
我说过,在墙对面儿——就是进入中心展厅的大门的右手边儿(从我们看的地方说,就是在右手边儿,如果对进入中心展厅的人来说,就在他们的左手边儿)——放着一个装木乃伊的大箱子。令我们感到万分惊讶,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箱子的盖儿竟然慢慢地从里面被打开了。箱子盖儿被人慢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地掀开,箱子盖儿和箱子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掀盖子的动作非常轻柔,显得小心翼翼,不注意的话根本就觉察不到。我们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箱子,一只白色的干瘦的手在箱子口儿那儿出现了,这只手把刷过油漆的箱子盖儿向后推了推,接着又出现了另一只手,最后出现的是人的一张脸——我们两个人对这张脸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个从箱子里爬出来的人竟然是安德里亚斯教授。教授蹑手蹑脚地从装着木乃伊的箱子里爬了出来,那样子就像一只狐狸从它自己的洞穴里爬出来一样,他的脑袋忽然向左又忽然向右不停地转着,他向前走几步就停住,看一看之后再向前走几步,然后又停下来,行动诡秘,并且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有时,从街上传来一阵儿响动,他就会立刻停住,一动也不动,他站在那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动静,随时准备用飞一般的速度再次返回到他原先的藏身之处。他踮着脚尖儿继续向前行进,动作非常轻柔,非常缓慢,最后来到了中心展厅的正中心,现在他的手终于够得着那只放胸甲的玻璃箱了。接下来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熟练地打开玻璃箱,取出那副犹太教徒胸甲,把它放在箱子上正对着他,然后就开始使用某种非常小巧、亮闪闪的工具开始工作起来。他的身体背对着我们,他低着脑袋把他正在干的活儿全挡住了,可是我们还是能够从他手上的动作猜出来,他正在对那副犹太教徒胸甲做着一件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能清晰地听见我的同伴儿此刻嘴里发出粗重的喘气声,可以感受到他的内心是何等的愤怒,我和他都万万没有料到竟然是教授干出了故意破坏公共财产的事情,我也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表示出我的义愤。安德里亚斯教授,就是这个人,两星期之前还虔诚地向我们大家介绍这座博物馆里独一无二的珍藏,让我们欣赏这副犹太教徒胸甲的圣洁之处,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可现在,他竟然干出了这么让人愤怒的、龌龊的事情。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也太让人想不通了——此刻,白色的电灯光照在这位教授身上,他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做着十分肮脏的事情,这个穿着一身黑的家伙耷拉着脑袋,满头灰白色的头发,胳膊肘蜷曲着。多么伪善,又是多么虚伪,简直就不是人,此刻他正在汲汲以求要在夜间完成的邪恶行动的背后,隐藏着对他的继任者多么大的恶意和阴谋啊。想到此就让人感到心痛,甚至看到这一切都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就是我这个冷眼旁观者,虽然对艺术品鉴赏并没有什么特别敏锐的感觉,也都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对年代如此久远的古代遗物故意进行破坏。这一切是那么触目惊心,于是,当我的同伴儿扯了一下我的袖子,示意我跟在他的后面,我们两人轻轻地走出了房间,我顿时感到轻松了许多。一直到我们两人走进我的朋友的办公室,他才开口说话,从他脸上的神情就可以看出,他和我一样,也是一脸的惊愕,对刚才看到的一切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