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超越和永恒(代后记)(第5/6页)
第二,我们追求的自由是快乐的,从内心向外散发着大快乐,却没有欲望。一个满足的、自由的心灵可以观察到欲望,但欲望却干扰不了他。
真正自由的心灵就像镜子一样,能照出世上的一切,但外界却别想干扰它。它非常宁静。无论我们的来和去,镜子都是那样宁静。
我追求的智慧就像这个镜子一样。房子中有无数的人来来往往,镜子是明明了了的。但它不会看到美女就哈哈大笑,也不会看到醉鬼就非常讨厌。它本身也是一个世界。我追求的,就是能拥有明镜般的智慧,去照出整个世界,但世界却别想影响它。
就是这样。
黑歌手在寻觅娑萨朗的过程中,最后得到的,便是这种快乐和悲悯。
7
在中法文化论坛的那次对话中,法兰西学院院士德蕾问我:你认为能有多少作家能实现你所说的这种超越?
我告诉她,东方文化首先认为,一个作家首先是一个“人”。什么是人呢?人就是具有人的主体性。中国西部百姓对人的最高评价就是他是个“人”,再高的评价就是他是个“好人”。骂他的时候就说他“不是人”。
我所说的这个超越,就是真正的“人”应该追求的智慧。人不应该是外部世界的奴隶。只有这样,他才会成为我认为的完美的“人”。
一个作家,首先应该是一个完美的“人”。你要有一颗独立的心灵,有一种不受这个世界诱惑的智慧,有着非常强大的主体性。只有在这样的基础上,你才有可能成为一个作家,才可能成为好作家。这应该是一个作家的底线。如果没有这种智慧,他不可能成为好作家,他只会制造文字垃圾,他只是一个写字的人,而不是一个作家。
一个作家,首先是要有独立的人格、拥有完美的心灵、拥有智慧,拥有博大的胸怀。在这个基础上,他才可能成为作家。如果没有这个基础,他不可能成为好作家。
所以说,我们认为的许多作家,其实不一定是作家,甚至不一定是“人”。
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一些没有智慧的人,却老是推销自己非常狭隘的“智慧”。比如,他甚至可能利用暴力和屠杀,将这种非常狭隘的“哲学”、“智慧”推销给世界,根本不去管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需要。如果一个作家被这样的暴力文化同化之后,就会去讴歌暴力。人类历史上充满了这样的东西,我们的世界历史中,几乎所有被我们讴歌的英雄,都是杀人最多的屠夫。
所以,直到今天,人类中的许多人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局限,相反地他们仍在讴歌屠杀。你想,这个屠夫杀完人就死了,这种讴歌的文化却依托文字流传了下去,继续毒害下一代人类。于是,人类充满着暴力。这一代人死了,罪恶就会依托这种非常肮脏的文明,传给下一代人。所以,地球上的战争越来越多,民族间的仇杀也越来越多。
因此,一个作家如果没有达到“人”的标准去写作,这是罪恶。他会依托自己所谓的才华,把那种暴力,把那种仇恨传播开来,让整个世界都恶化。
8
在广东,最令我惊喜的,是这儿有许多我爱的或是爱我的朋友。他们大多是某一行业中的精英。在这儿,我甚至对百姓眼中的“官”也有着很好的印象。
真是这样。在广东,最令我高兴的,是这儿竟然汇聚了如此多的人才,竟然有着许多热爱我作品的读者。有不少读者从我的作品中得到了滋养,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某次,我刚住进东莞文学院,就涌来了数十位“粉丝”。东莞文联林岳主席每次谈及,总是感叹不已。
这一切,同样成了我的写作理由。
在东莞樟木头镇的一个山青水秀的所在,我完成了《西夏的苍狼》。跟我所有的小说一样,书中的部分构思和内容,十多年前就已有了雏形。那时,我便想写西部人到南方后的生活。不过,后来我才发现,《西夏的苍狼》并没写出西部人在东莞的生活,它其实成了一个寓言,它有着更广泛的外延和更值得追问的深度。它虽有毛病,却有其独有的光芒。许多时候,没有毛病的作品,便没有优势。因为,凭啥获益者,便因啥受到限制。有时的流行因素,恰恰可能是文学之大敌。
更也许,《西夏的苍狼》中那些世人眼中的毛病,恰好正是我的追求。我说过,我总是在打碎一些东西,其中也包括我的小说理念。我常常警惕的,就是时下流行的文学对我的污染。
也许,正像雷达老师在兰大演讲时说的那样:在目前的文学背景下,雪漠是个异数。
但我的想法却是,要是我写得和大家一样,我就不写了。我最珍贵的生命,最该写的,是一些无可替代的作品。所以,即使有无数不喜欢我的理由,那些最挑剔的评论家也会承认:雪漠的小说,是无可替代的。我写出的,是只有我能写出的作品。任何人的作品,都高不过他自己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