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该来的就来,该走的就走(第8/13页)

姚扣根不敢去捡,只顾逃命,他慌慌张张地跑到楼梯口,脚底踩到一根金条,金条居然象抹了油似的,啪嚓一滑,连人带金条从楼梯上翻滚下去……

第二天一早,敬老院的清洁工发现了姚扣根的尸体,他仰面躺倒在楼梯拐角处,脸上残留着惊恐的表情,手里死死捏着一样东西,别人好不容易才把他的手掰开,捏的不是金条,而是他和大小姐的那张中式结婚照。照片上,一个英俊的新郎面对着镜头,满脸青涩。

同室的三位老人惋惜之余,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干干净净的天花板上,没有吊扇,只有一盏吸顶灯,乳白色的灯罩是塑料的,灯管是节能型的,它一直亮着。看来昨天夜里姚扣根先打开灯,然后走出房间,穿过走廊,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老姚一定是在怀旧,越怀越伤感,结果失了足,唉!”一位老人哀叹。

整理姚扣根的遗物时,发现他的小灵通手机里有一条尚未阅读的短信,只有七个字:

“你做过亏心事吗?”

这条不起眼的短信,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葬礼上,敬老院的老人们来了约有三分之二,倒不是因为姚扣根的人缘特别好,而是老人们都联想到了自己,今天为这个送别,明天为那个送别,说不定后天就轮到自己了。

葬礼上,老人们还看见一辆黑色奔驰S500,一个助理模样的中年女人先下车,然后从车里走出一位老妇人,老妇人有七十多岁,满头银发,精神矍铄,从头到脚透着一股福相。穿的戴的都是国货,那种在老字号里定做、全手工缝制的衣服,价格一定不菲。

这位老妇人站在姚扣根的墓碑前,一言不发,眉宇间透着一丝悲哀,女助理把一束白菊花放在墓碑前,恭恭敬敬替老妇人鞠了三个躬。

老人们悄悄议论,没想到,老姚还有这么一个老相好呢!

也许是老妇人的气质太好了,无人有勇气上前搭讪,倒是有一个胆大的拉住那位女助理询问,女助理蛮大方地回答说:“薛太和姚老先生是老相识,以前同在一家大户人家做事,薛太是丫环,姚老先生是端菜的佣人。”

女助理的回答是正确的,这位名叫薛阿香的老妇人,正是当年大太太的贴身丫环阿香。

上海解放后,龚家的佣人陆续被遣散,阿香回到了浙江老家,后经媒人牵线搭桥,嫁给了解放军的一个连长,那还是解放初期的事。二十年后,她丈夫从一名芝麻大的连长一路蹿升至军区副司令员,中将军衔,薛太就象投资了一只当初无人看好,现在却翻了一千倍的超值潜力股,彻底发达了。

薛太育有二子一女,大儿子从政,官至副市长,次子是著名的心胸外科专家,女儿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富贵权势,应有尽有,难怪被人尊称为“薛太”。

薛太的第三代有六个人,上月,第三个孙媳妇产下一位千金,这是薛太的重孙女,如此一来,第四代里就有了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当年龚亭湖梦想的家族兴旺儿孙满堂,反被家里一个小丫环顺顺利利地实现了,龚亭湖若地下有灵,一定会感叹人算不如天算。

7

黑色的奔驰S500载着薛太,车里只有司机和薛太两个人,女助理有事先走了。夜色下的马路很安静,来往的车辆稀少,这辆黑色的庞然大物就象一口移动的棺材,往薛太的寓所驶去。

车里放着轻柔的音乐,薛太坐在舒适的后座上,闭目养神。

司机知道薛太爱听戏曲,就关闭CD唱机,打开了汽车收音机,旋至戏曲台,正在播一出旧戏《窦娥冤》:

“上天——天无路

入地——地无门

慢说我心碎

行人也断魂

没由来遭刑宪受此大难

看起来世间人不辨愚贤

良善家为什么反遭天谴?

作恶的为什么反增寿年?

……”

薛太的眼睛忽地睁开了。

还好,司机眼睛看着前方,如果他正好回头看一眼,准会把他吓得半死,那情景就象死人刷地睁开了眼睛。

薛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唱戏的不是别人,正是三姨太!她把自己关在二楼的套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

收音机里传来一阵兹兹兹的杂音,唱词变得模糊了,背景里似乎有人在说话,说话的声音逐渐变大,淹没了唱词,而且不是一个人在说话,是两个女人的对话。

“哼!为什么?还用我说吗?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这叫一报还一报!”

这是一个理直气壮的声音。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倒挺会装蒜!我问你,我的延儿怎么会在池塘里淹死的?”

“两个孩子在花园里玩捉迷藏呀!”

“不错,他们是在玩捉迷藏,可是有人在跟踪他们,趁两个孩子分散的时候,骗延儿乘上那只船底已经烂掉的小舢板,结果舢板沉了,这个人眼睁睁看着我的延儿活活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