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6/8页)
李公公把精美的鼻烟壶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地吸了一下,抽动着鼻歙说:“听说你会画像?”
李慈林带走胡文进时,没有和他说清原委,所以,胡文进吓坏了,两腿发软,他以为李慈林要吊死他。
胡文进战战兢兢地说:“回皇上,奴才不敢,奴才以前学过,但只学得一点皮毛,为了谋生,已经很久没有画了。皇上叫奴才进来,有何吩咐?”
李公公淡淡地说:“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只是想让你给朕画像。”
胡文进大惊失色,连忙磕头:“皇上,奴才不敢,不敢——”
李公公笑了:“你为何如此惶恐?朕又不会吃了你!有什么不敢的,你真要会画,那就不妨试试吧!画好了,朕重赏你,画不好,朕也不会怪罪你!你看怎么样?”
胡文进还有选择画和不画的权利吗?没有!只要不是吊死他,或者剐了他,干什么都愿意。他现在是一只惊弓之鸟,或者说是一只看见过杀鸡的猴子。
胡文进应承了下来。
当下,李公公就吩咐吴妈去取来纸和笔,要试试胡文进的画功。
李公公端坐在太师椅上,胡文进看着他挥起了笔。
胡文进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双眼一扫刚才的惊惧,聚精会神地画了起来。
冬子一直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李慈林站在胡文进的身后,眼睛盯着胡文进不停甩动的手。
过了一会,李公公笑着对李慈林说:“慈林,你带冬子出去走走吧,我看他很闷的样子,让他到外面去透透气,就是养在笼子里的鸟也要拿出去遛遛的,否则会闷死的。”
冬子没想到李公公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眸子里有点火星在闪烁。
他是多么渴盼冲出牢笼般的李家大宅!
可不一会,冬子的目光又黯淡下来,因为李公公交代李慈林,一定要看好冬子,不要让他自己一个人乱跑!这样,冬子还是没有自由,自由对他来说是多么的宝贵。
唐镇人又一次看到了那匹高大健壮的枣红马。
谁都知道,那是传教士约翰的马。
一个兵丁牵着枣红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抬轿子,上面分别坐着李慈林父子。轿子的后面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兵丁。唐镇人看到李慈林父子,都驻足朝他们低头鞠躬,表示尊敬和问候。
只有李驼子坐在寿店里,头也不抬地扎着纸马。
冬子的轿子经过寿店门口时,往里望了望,没有看到李驼子的头脸,只看到他背上那团山一般沉重的死肉,那团死肉压迫了李驼子一生。
冬子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欠李驼子买纸马的钱,心里顿时涌过一阵酸楚。他心里说:“驼子伯,我一定会还你钱的,加倍的还你,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赖账的!”
他们一行人很快地走出唐镇的西门,朝空旷的还有积雪的河滩走去。
他们到来之前,阿宝独自地坐在唐溪边的枯草上,手中拿着画着赵红燕美丽头像的白手帕,凝视着汩汩流淌的清冽的溪水,溪水中幻化出赵红燕模糊的影子,仿佛有天籁之音从阴霾的天空中传来,他还闻到了丝丝缕缕的茉莉花的香息,那应该是赵红燕身上散发出的香味。
冬子不知道父亲带自己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看到了阿宝,尽管阿宝是背对着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阿宝凄清的背影在微风中显得那么无辜和无望。
冬子心里酸酸的,大喊了一声:“阿宝——”
阿宝慌乱地回过了头,最先看到了那匹马,枣红马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然后才看到轿子上的冬子,他觉得冬子的脸白了许多,胖了些。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兴高采烈地站起来,朝冬子扑过去,而是把手中的白手帕放进了裤兜里,缓缓地站起来,面对着冬子,一言不发。
李慈林沉着脸对儿子说:“冬子,不要理他,你要晓得,你现在是皇孙了,和他的地位不一样了,你们不能再在一起玩了,明白吗?”
冬子无语。
父亲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心中想起了那句话:“你是我的好兄弟,最好的兄弟!”
那是阿宝对他说过的话。
阿宝看上去脸黑了些,消瘦了些。
冬子想,阿宝最近都在干些什么,他有没有想念自己,就像自己想念他?
阿宝怔怔地站了一会,挥了挥手,喊了声:“冬子——”
阿宝朝冬子跑过来。
李慈林冷冷地对手下的兵丁说:“不要让他靠近皇孙!”
两个兵丁就冲过去,拦住了阿宝,他们不知道和阿宝说了些什么。
阿宝站在那里不动了,张着嘴巴,口里不停地呵出热气,眼神迷茫而又无奈,忧伤而又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