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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约克上尉吧?好,好啊,欢迎,先生。真是很欢迎。好心的人事局还真提醒我了,说你要来。他们一般不会说的。不过这次他们说了。请进吧。你有你的职责,上尉,我也有我的职责。”他抬起那双潮乎乎的大手要接过我的大衣,不过好像怎么也抓不住。于是他接着往下说,那双手就停留在我的脖子旁边,像是要把我掐死,又像是要拥抱我。“我们都站在同一边,都没有任何恶意。私底下说,我觉得你的工作就像是机场的安保人员,范围都一样嘛。他们要是不搜查我,也就不会去搜查那些坏蛋,对不对?在我看来,这样处理问题是符合逻辑的。”

天知道,他讲出这一套准备得过于充分的说辞时,自以为是在照搬什么人的过时言论,不过这套说辞至少把他从僵立不动的状态中解救了出来。他的双手落到我的大衣上,帮着我脱下衣服。我能感觉到他这么做的时候充满了敬意,仿佛是要揭示什么会让我们俩都感到兴奋的秘密。

“弗雷温先生,这么说你经常坐飞机喽?”我问道。

他用衣钩挂起我的大衣,又把衣钩挂到一个仿制得颇为粗劣的立式衣架上。我等着他回答,但他根本没理我。我心里想的是他坐飞机到萨尔茨堡的旅行,不知道他自己是不是也在这么想,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见到我来访而感到紧张,良心发现吐出真相。他领着我朝起居室走去,在那儿我可以借着镶有花式铅条的凸窗透进的光线,好好地打量他,这时候他已经开始摆弄急着招待客人要用到的第二样东西了:一台已经装满的咖啡渗滤壶,只不过还没打开电源——是要加奶、加糖,还是两样都放,上尉?来一块家里做的饼干吧,上尉?

“这真是你自己做的?”我问道,从罐子里摸了一块饼干。

“不管哪个会看书的傻瓜都能做出来。”弗雷温慌里慌张地咧嘴一笑,显得挺得意。我立刻明白戈斯特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了。

“唉,我倒是会看书,但我肯定做不了这个。”我遗憾地摇着头回答说。

“上尉,你的教名是什么?”

“内德。”我答道。

“嗯,内德,那是因为你结婚了。你的老婆剥夺了你自己动手的能力。这样的事我见得太多了。老婆一进门,独立就没了。我叫西里尔。”

你在回避关于坐飞机旅行的问题,我心想。我没搭理他,我可不能让他这么侵入我的私人领地。

“如果让我来治理这个国家,”弗雷温一边倒咖啡,一边扭过头对我说,“好在我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他的声音又带上了跟工程师理论时的那种说教式的节奏——“我会制定一条绝对的法律,规定所有的人不论其肤色、性别或种族,在学校就读期间都应该把厨艺作为一门必修课。”

“好主意,”我说着接过一杯咖啡,“非常合理啊。”我自己从黄色的蜂巢形罐子里舀了点糖,那罐子握在弗雷温潮乎乎的手里就像是一枚导弹。他突然转过身面对着我,肩膀、腰和脑袋都一起转了过来。他那双坦诚的眼睛毫无掩饰,没有一点防备,以一种热切而又溺爱的天真眼神向下凝视着我。

“内德,你平时有什么消遣吗?”他轻声问道,脑袋往一边歪着,好显得更亲密些。

“有时打打高尔夫,西里尔。”我撒了谎,“你呢?”

“有什么爱好吗,内德?”

“呃,休假的时候我偶尔会画点水彩画。”我说道,这又是梅布尔的爱好。

“你开车吧,内德?我估计你们这帮伙计肯定是样样都会,对不对?”

“就是辆旧罗孚。”

“哪一年产的?该不是老式车吧?一把旧提琴上可是能奏出许多好曲子的,他们都这么说。”

我随口把脑子里最先想到的年份告诉了他,意识到他的精力还不光呈现在自己的身上。他的精力弥漫到了他接触到的每一样东西上——比如黄铜马饰的复制品,经他卖力擦拭之后像军帽的帽徽一样闪闪发亮;比如锃亮的护栏、木质地板和餐桌亮闪闪的桌面;比如我此刻坐着老老实实喝着咖啡的这把椅子,扶手都包在亚麻做的护套里,护套熨得平平整整,没一丁点儿污渍,我都不太敢把手往上搁。用不着他说我也知道,不管有没有清洁女工,所有这一切都是他亲自打理的,在他没完没了白白消耗着精力的王国里,他就是这些东西的仆人和君主。

“那你住在什么地方,内德?”

“我?哦,我住在伦敦。”

“是哪个位置呢?哪个区?是好地段吗?还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只能住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呃,这个情况恐怕我们不便向别人透露。”

“你出生在伦敦,对吧?我呢,是在黑斯廷斯1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