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第2/4页)

我们爬啊爬,现在离顶点仅三四步之遥。我们还在爬,只有一步了。一步!一小步!在人生的长梯中有多少酸甜苦辣都取决于这一步了!我想到庞培!——天哪,我想到爱情!我想到我曾经走错的每一步,也许今天还会走错。我决定谨慎些,冷静些。我丢开庞培的胳膊,不要他扶,跨上这最后的阶梯,进入钟楼。我那狮子狗紧紧跟着我。只有庞培一个人走在后面。我站在楼梯口,鼓励他也上来。他伸出一只手给我,不幸的是他在伸手的同时,也被迫松开了紧紧抓住大衣的手。上帝为何这般折磨人?大衣掉了,庞培的一只脚不由自主地踩在拖曳着的大衣边上,他被绊倒——这种后果无法避免。他那讨厌的脑袋一下——一下便撞进我的怀里,把我撞得仰面倒下,他也一样,倒在钟楼里又脏又硬、令人作呕的地板上。我迅速而全面地实施报复。我怒气冲冲地双手抓住他的羊毛,扯下一大把又脆又卷的黑东西,不屑一顾地丢掉。那毛发似的东西掉在钟楼的绳子上。庞培站起来,没吭一声。却用可怜巴巴的大眼睛望着我——叹息一声。上帝啊——那叹息,直钻我的心。那头发似的东西——那羊毛,如果我能捡回它,我会用眼泪洗净它,以表示我的懊悔。可现在,唉!我根本就够不着。它飘到钟绳上,我想象它仍然是活的。我想象它愤怒地立着,像人们所说的爪哇的一种名叫“幸福的花花公子空中花”的美丽花朵一样,连根拔起依然存活。当地人用绳子把它吊在空中,常年享受其芬芳。

我们停止争吵,环顾四周,试图找一个鸟瞰爱丁拉城的窗口。房里没有窗户,阴暗中唯一的光线来自一个直径一呎,高七呎的方形开口。可事在人为。我决定爬上去。口子对面有一大堆轮子、小齿轮和其他一些看上去神秘莫测的机器,离口子很近;机器上的一根铁杆穿过口子。在轮子和有开口的墙之间只能容下我的身体——我不惜冒险,决定坚持下去。我把庞培叫到跟前。

“你看那个口子,庞培。我想从口子往外看。你就站在口子下面——就这样。伸出一支手,庞培,让我站上去——就这样。另一支手,庞培,帮我站在你的肩上。”

他按我的吩咐一一执行,我一站上去就发现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头和颈伸出口子。外面的景色很壮观。没有比这更动人的景色了。我停了一会,要迪亚拉听话,并让庞培放心,我会疼惜他的,会尽可能轻地踩在他肩上。我告诉他我会温柔地对待他的感情的——ossiten-derguebeefsteak[6]。我如此这般公正地对待我忠实的朋友后,便将我的极大兴趣和热情完全投入到享受这个毫不保留地展现在我眼前的景色之中。

但是我会克制自己不去详述这个主题。我将不去描述爱丁堡城。每个人都去过爱丁堡——古爱丁拉。我要将我局限于对我这一可悲的冒险活动的重要细节的描述中,我多少满足了我对城市的规模、环境和总貌的好奇心。然后,我有闲心详细考察我所在的教堂和尖塔的精致建筑。我发现我将头伸出的口子是一个大钟的转盘口,从街上看肯定像一个大锁孔,像我们看到过的法国表一样。其真正用途无疑是让教堂侍者必要时将手从里面伸出去调校钟的指针。我还惊奇地看到,这些大指针,最长的不会少于十呎长,最宽不会窄于八或九时。显然都是用坚硬的钢铁制成的,它们的边口看上去很锋利。注意到这些细节以后,我将眼睛移向下面壮丽的景色,不一会儿便陷入沉思之中。

过了几分钟,我被庞培的叫声唤醒,他说他受不了了,求我行行好下来。这不合理,我这样对他说。他回答了,但却显然误解了我的意思。于是我发火了,坦白地告诉他说他是个傻瓜,他犯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错误,我发完火后,他似乎满意了,我又回到了沉思中。

大约半小时后,我正全神贯注地欣赏下面仙境般的风景,一下被冰凉的东西惊醒过来,这冰冷的东西轻轻地按了一下我的后颈。不用说我有多惊讶。我知道庞培在我脚下,迪亚拉,我看到它蹲在房里最远的角落里。那又可能是谁呢?天哪!不久我就会发现的。我轻轻地将头偏向一边,惊恐万状地看见那根像短弯刀一样闪闪发光的巨大秒针,正在转动,转到我脖子上。我知道我得马上抽回脖子。刻不容缓——但是太晚了。没有机会强行将我的头从那可怕的陷阱里抽回,我的头被紧紧夹住,这个陷井还在飞速地变窄。那一刻的巨痛是无法想象的。我举起双臂,竭尽全力拼命地将这根沉重的铁棍向上推。我也许可能将大教堂整个掀起。指针向下,向下,越逼越近。我尖声向庞培求援:可他说我叫他“无知的斜视眼”伤了他的感情。我对迪亚拉呼唤;它只是“汪汪”地叫,还说“我要它在角落里呆着千万别乱动。”这样我不能期望我的伙伴来搭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