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第13/22页)
如此小题大作,出于子良意料之外,他张口结舌,莫措一辞。我竟掉头扬长而去,他千呼万唤,我总不回头,径回扬州,等待他三顾茅庐。
沈子良,扬州世家子弟,其父沈步云系江浙财团之一,他财雄江北,富甲扬州。子良大学毕业后,即在东亚银行任职,因善于理财,四年之间,由科长升案理而至经理。他二十二岁结婚,结婚不及三年,发妻不幸病故。其妻才貌双全,夫妇感情甚驾,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情。他今年二十八岁,发妻过世已经三年,不知多少亲朋戚友为其物色新人,终无如意者。迄今中馈犹虚,父母不胜焦急,然亦无可奈何。
去岁十月十五日,我从上海回杨州,他由南京返里,不意与他懈逅于瓜州渡口,他一见倾心,一直追踪至扬州城内,查询我的邻居,翌日即登门拜访。一度晤谈之后,他有相见恨晚之慨。从此后信使频繁,馈赠不绝,大有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之感。
此缘的确不可多得,知之者均责我过于矜持,恐失千载难寻之机,殊不知对此纨挎子弟,不加矜持,即被鄙薄。今日之子良,已濒如饥似渴,如醉如痴之境,正所谓弄婴儿于股掌之中,何怕他弃饵脱钩?这无异杞人忧天。
连日子良三顾茅庐,负荆请罪,其意至诚,其情可悯。若太过揉、有伤情感。假戏真做,到此应该顺水行舟矣!
对此门亲事,我力求明婚正娶,否则桑濮行间约,不但会受到他家庭鄙视,而且必受其亲戚非议。我向子良提出三点要求:一、须他父母同意;二、要社会有上声望者从中介绍;三、须明婚正娶,大事铺张。目的无它,因为双方家世太过悬殊,非此不足以提高身价。子良满口答应,喜出望外。其父母特地两度惠临,我热情款待,两老眉飞色舞,留连满意,我不禁心中暗喜。
施静庵教授系先父同窗好友,当年执教上海,抗战军兴,随校内迁西南,政府还都南京之后,他数度访我末遇。此老亦古道热肠人也,沈家父子,央其为媒。十年阔别,初次见面,他不觉怔然,继而叹曰:“一颗明殊,价值连城,难怪乎沈家父子,如此殷勤恳切。老友英灵有知,当亦告慰九泉矣广经静庵老伯介绍,订于三月五日我和子良在南京沈公馆完婚。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但不知放下屠刀,能否成佛也?
程科长看罢李丽兰的日记,对她飘零身世深感怜悯,对她不幸的遭遇非常同情,对她的文学才华十分欣赏,对她的处世待人相当赞同。他认为,她不是自甘堕落、不知羞耻之人,今沦为盗,是逼上梁山的。她正决心悬崖勒马,改邪归正。她遇上沈子良,渴望找到幸福的归宿,但她为什么在临婚之际,却不能放下屠刀,而疯狂地两天三作案,以致自陷罗网?想到这里,他对她又感到失望和惋惜!他在办公室里,来回不断地踱着方步,搓着双手,认真地考虑如何布置下一步的审讯事宜。
早晨的阳光透过墨绿丝绒的窗帘,隐隐约约地射进了小客厅。这是李丽兰的临时拘留所,美其名曰招待室。室内地毯、沙发,十分整洁,不过临时加了一架高低背沙发床。
李丽兰在朦胧中睡醒,神志仍然恍惚,她下意识地感到痛苦。当地定神思索时,才感悟到此身还在牢狱中。这时地突然紧张起来,发现自己昨夜和衣而睡,不禁生疑。她回忆昨天的情景,她的确很疲倦,但绝不会累到这样地步。按理说,她昨天遭遇不幸,内心很痛苦,理应通宵失眠才对,为什么一直酣睡到天明?这不符合自己的实际,她感到昨夜可能受人摆布。她马上盖上棉披,在被窝里急速地层层解开纽扣,将手伸进右边的腋下,手指尖触到药棉纱布的地方,捏一捏,里面硬纸小方块安然尚在。这才解除了精神上的紧张状态,只得觉全身松弛,软瘫床上。
不久,她又意识到时间不早,马上起床。只听门口开锁的声音,门开处,一个小勤务端着脸盆和撤具笑嘻嘻进来,毫无一点敌意。小勤务年龄不过十二、三,两颊绯红,天真可爱。
他笑对李丽兰说:“李小姐,请洗脸!”
“谢谢你,小兄弟!”李丽兰轻松地对他微笑。她想,这完全像是在招待所里,哪里是拘留室呢?
漱洗的用具撤走后,接着小勤务又端进早餐来,摆在中间的小圆桌上,一大碗大米稀饭,一盘小笼包子,四碟便荣--金华火腿、福州肉松、镇江腊肉、南京板鸭,满满地摆一桌子。
李丽兰心里想:“这是在招待高级客人,哪里是囚犯的伙食?”她知道,三爷的酒菜从来是不好吃的,招待愈好,她心里愈觉得不安,她预感到危机四伏,大厦将倾。但她想到银行保险提货单还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最后的防线还没有被敌人攻破,她又感到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