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景深处的少年(第10/14页)
模特身上的衣服她化作灰也认得。
浴缸里的瘦弱女孩终于抑制不住,低声啜泣。她不是个坚强的人,却始终要武装自己,以及承受更大更深刻的痛苦。
腹中的孩子不该留的吧,她又如何下得了狠心。那是她的孩子,虽然不堪,却是无辜的生命。
这是个无望的世界,在昨天以前。但昨天……
当那个叫尾生的同班男孩用肯定的语气对医生说“我们不做了”,当他认真承诺“我会陪你一起面对”,当自己被他紧紧抱住,当她从门缝里偷看到他跪下请求舅舅舅妈允许他娶自己,她恍惚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现在合上电话,赤裸的她从水中站起。
女孩决心摆脱噩梦,她忽然一切都不再畏惧。
尾生,因为未来有你在。
所以这个未来就算危险,我也很想去。
两个叙述
应小雀:
昨天我就隐隐觉得今天会解开一些谜团。
但在韩家客厅见到那个相机前,我仍想象不到会是这样。
我也想象不到今早过来时发现韩家居然连一支铅笔也找不到了,屋内则像它们从未出现过般平静。
看来尾生所说那个袭击他的小丑跳下时手中应该就是拿着它们了。
真费解,为什么那人要带铅笔走呢?
地上依然没有第三人的足迹,没有指纹,窗户依旧从里反锁。
可是我却想到了一种可能:那个进来的人身边有韩拾丢的那把钥匙,他是开门进来的,接着利用技巧故意翻窗出去并让窗从里锁上。
虽然这个假设不合情理,但却是唯一的可能。
在小区也详细问了那个保安,他简单说了下昨晚救尾生的事,过程与尾生回来复述的差不多。问他有没有看见那个穿小丑服的男人,他表示不知情。
到底是下雨天,看来线索又被卡断了。
老朴正笃定地看着我,那是自信的眼神。
相机是他昨夜来这里时发现的,当时相机被包在黑色塑料袋里,放在客厅茶几上——昨天下午我们在韩家调查取证时却是没有的。
是韩拾生前用的相机无疑,里面的照片如此熟悉。那些奇怪角度的取景,那些发暗色的单边,还有相机上的“R”,都是韩拾的标志。
或许我该感觉到欣喜,相机里的每张照片都记录着时间,而最关键的时间,也成了活生生的画面。
那是个我印象深刻的女孩,她在韩拾死前十分钟又出现在他的镜头里。
她一改以往的校园装束,穿着泛旧的牛仔风衣,照片上的她后来又将一顶并不好看的货车帽戴了起来。
“这个案子很清楚了,女孩蔚蓝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将被害人韩拾约到天台,推下,造成其死亡。之后将相机抛弃。而现在又有一个神秘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找到了这个相机并放回房中,并以袭击你弟弟的方式提醒警方。”老朴说。
他还说蔚蓝的杀人动机应该不止是发现自己被偷拍,可能还跟怀孕有关。
“她的孩子你用脑子想想怎么可能是尾生的?我去他们班级调查了,都讲他们平时连话都不说的。现在想来,你弟可能只是乐于助人。”
不对,尾生昨天看那个女孩的眼神分明是……只有相爱的恋人间才会有的眼神,绝对错不了。
所以自己昨夜试探他时,他才会撒谎,帮蔚蓝隐瞒。
情愿欺骗自己也要保护她,这正好说明他们是真的情侣。
无论如何,那个小小的女孩已成为最大的嫌疑犯。
她看上去那么柔弱,究竟要怎样的仇恨才会下得了手实施谋杀?
只有找到她才知道。
只要想到此刻她没准就和尾生在一起,我就心痛不已。
如果,如果韩拾真是她杀的。
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我也将同时失去尾生?
D:
请叫我D。
这个城市有许多姓名,你根本记不得多少,名字只是符号,所以我,D其实和你们的名字一样寻常。
说到真姓名,其实我也早就忘了。
我的身份是这个老式公寓的保安,当然,就像大多数姓名一样,我的过去和现在的工作风马牛不相及。
十五年前我还是个从山村走出来的高中青年,在工地打工半年分文未得,终于忍无可忍去向老板讨债,却不留神将他身上刺了个窟窿。
至此我开始了流亡。
不要问我究竟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都做过什么,待过哪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我,既然将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你们,所以,请允许我只想保持沉默。
来到蒙城是个自然的过程,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味,相信我,蒙城的气味是安详的,天堂一般的安详。
我很快决定留在这里,将自己像蒲公英的种子般埋入土中。我的相貌经过岁月洗礼早已回不到过去,口中则是标准的蒙城口音。我与周围每个人都相处愉快并保持距离。我没有家庭,一直快活而小心翼翼,直到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