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杀人者(第7/32页)
——我曾经杀过一个人。
——没人知道这件事。
我依然吓得瘫软在地,就这么慢慢地退出走廊,渐渐远离我一直以来敬爱的外婆。
——但我并非心怀恶意……
我在走廊上坐了两个小时,不知不觉中天亮了,我起身跑了出去,大人们忙着准备守灵的事宜,没人留意到我的离开。黑菱绿点燃了一大把线香,燃起阵阵紫烟,口中喃喃自语着。我就在紫烟当中跌跌撞撞地跑出赤朽叶家的大门。站在山坡上,看着那片已经如同废墟的宿舍大楼,我拿出手机,哭着打给丰。
丰像是正在用早饭,讲起话来口齿不清。
「瞳子啊,怎么这么早?尼特族都这么早起的吗?」
「外婆死了。」
「什么?」
「她杀了人。」
「啊?到底是哪一个?」
「两个都是,我不知道,怎么办……」
说完我开始哽咽,靠在老旧的石门上,我的声音颤抖个不停。
「没人知道这件事,只有我知道,外婆她曾经杀过人。」
「杀过人?杀了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我不停发着抖,转头看向大宅,失去「万里眼夫人」的赤朽叶大宅似乎显得有些倾斜、老旧,有如风箱里的火焰般的红叶就像一把大火,从后院开始延烧到大宅去。
我哽咽着。我以往熟知的那个世界开始瓦解,发出阵阵破碎声,从脚边开始崩坏。泪水溢满我的双眼,身体也不由自主震颤。
——外婆竟是个杀入犯。
Whom did she murder?
没多久,多田丰就开着他的二代Carolla赶来。朝阳之中,那辆水蓝色的汽车开上人烟稀少的坡道,紧急煞事后停在正抱头痛哭的我面前。丰摇下驾驶座车窗,露出那张已粳褪去昔日日晒痕迹、日趋成熟的脸。
「瞳子……?」
丰说他是上班前先赶过来看我,无法待太久。我哽咽地断续诉说着黎明前发生的事,身穿西装的丰听着我的叙述,连看了好几次手表,说是非得先到公司一趟不可,会马上回来,旋即开车离开了。
我回到家,茫然地看着大人们忙进忙出,准备守灵事宜。道时手机麘了。鞄阿姨回过头说:「这种时候还和朋友讲电话?还不快关机。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
我赶紧跑到走廊上接起电话,是丰,他说已经进公司打过卡,在座位上待了五分钟就对主管说要外出拜访客户,顺利溜了出来。我走到大门前,车子就停在刚才的地方,丰脱下西装外套,挂在后座的衣架上。「上车吧。」我绕到副驾驶座,眼泪这时总算止住了。
正打算开车门时,我注意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原来是舅舅孤独正站在后院里,望着地面发呆。我和孤独的感情一向很好,此刻很想上前和他说些话,不过唯独这件事是不能告诉他的。对孤独来说,万叶是最重要的母亲,他今年虽然已经三十四、五岁了,但是心智年龄却远远落后实际年龄,心思异常地稚气、敏感。就连我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女孩」,都觉得自己比他成熟许多。尽管我很爱孤独舅舅,内心深处却也有一部分的我看不起他,总觉得他「靠不住」。
上车后,车子缓缓前进,丰还给我一瓶冰过的罐装咖啡。
「喝吧。」
「嗯……谢谢。」
「如果被公司的人看到我载着女友,那就糟了。我们到海边去吧。」
「嗯。」
车子缓缓在国道上行驶,从人迹罕至的日本海沿岸产桑道路,一路开进海边一条布满海砂的道路,大片松树林在道路两旁延伸着。时值淡季,海边少有游客,日本海灰黑色的海浪往复拍打着岸边。
我们下车,并肩坐在冰冷的沙滩上。极目望去,海水和天空都一如以往,雾蒙蒙一片。
「你还好吗?」
「嗯……不太好。」我摇摇头。
我的心里乱透了,一时还无法接受外婆已经过世的事实。仿佛自己身体里某部份已随着外婆死去,被带到黄泉,痛苦和恐惧始终挥之不去。
外婆!我在心里喊着。外婆!外婆!还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心中的不安和悲伤让我混乱不已。
然而此时不祥的声音又回荡在脑中。
——我曾杀过一个人。
我猛力摇着头,心想这不是真的。我望向大海,努力回想记忆中外婆的模样,但底庄浮现的全是那个为了赤朽叶家而活、温柔又稳重的「万里眼夫人」。外婆说的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外婆到底在什么时候段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