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规反抗分子(第8/23页)
“不好意思,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我们现在要走了,有没有什么事希望我们帮你做的?”
他把眼睛从我身上别开,从床边的桌子拿了一把附有圆形塑料牌的钥匙,向我递来。“这是罗莎会馆后面投币式置物柜的钥匙。阿诚先生,不好意思,能不能帮我把行李拿过来?我已经三天没去开了,会有九百元的逾期费用,钱我会再给你。”
“知道了。那你多保重啊。”
我和萌枝一起离开了智志的房间。在走廊上走过时,飘来小学时那种营养午餐的气味。有人在唱着很久以前的流行歌。
“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一日雇用的派遣工作者,真的有办法像智志讲的那样,好好租到房子,找一家公司就职吗?”
萌枝侧眼瞅了我一下。
“身体极其健壮,体力好,运气好的话,或许是可能的。不过对大多数打工族来说,都是很困难的吧。一方面不是每天都有工作,另一方面月收入充其量也只有十五万日元左右而已。一旦跌进贫穷的陷阱中,就很难再逃离那里了。我想今后阿诚先生也会察觉到这一点的。不过,那就以后再说了。”
在回程的车上,我和工会代表都没说什么话。智志最后大叫的话,残留在我的心中没有消失。靠自己的力量生存,那或许在任何时代都是理想吧?不过面对我们眼前新型的贫穷,无论什么个人的力量或许都会变得完全无力吧?任谁都无法与这巨大的海啸相搏。
我们所能做的选择,只有明天会变得比今天还穷,儿女会变得比父母还穷而已。像智志这样认真工作的年轻人,一步步地往M型社会的底部滑去。那是在这六十年间,首度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态。人口也是,应该会变少。
第二天,我从位于罗莎会馆后面的投币式寄物柜中,拿走了智志的回忆物品。是两个大旅行包,好像高中生社团活动时会用的那种,相当重。
一站在那个地方,就觉得我平常看习惯的池袋街道,好像整个改变了。就好像在池袋的一角,产生了一个极小的贫民区一样。我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网吧“Turtles”的招牌。投币式寄物柜、投币式淋浴,以及投币式洗衣店。每家店都是赚你几个硬币的无人设施。只要再加上登录制、以短信通知的一日派遣工作,就能够持续居无定所的生活了吧。
那时,我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情景。在投币式寄物柜前,有个年轻女孩换起了衣服来,似乎并不在意周遭的视线。她的裙子依然穿着,然后把柜子里拿出来的牛仔裤套上去,披着羽绒衣挡住身体,把运动衫换成毛衣。她的柜子里,也和智志的一样装满了私人物品。迅速完成换装后,看来像打工族的年轻女子锁上投币式寄物柜,就拖着行李箱消失在池袋街头。
在谁也不会关注的街头一角,也有人这样生存着。我要先声明,他们的薪资被业者抽走达四成。真想让那些说“打工族是懒鬼”的政治家们,看看这幕投币式寄物柜的画面。
JR到大冢只有一站,我决定不开车而搭电车。我在山手线站台等电车来,那是一段有如留白页面般还不坏的时间。我看向脚边的包包,从袋中透出一个有如笔记本般的东西。是他学生时期回忆的笔记本吗?我不由得抽出来,啪啦啪啦地翻阅着。突然映入我眼帘的,是以粗字麦克笔整齐写下的字句。
不放弃。放弃的话,就当场结束了。
不哭泣。哭泣的话,只会招惹别人同情你。想哭的时候,就笑。
不怨恨。不拿自己和别人比较。再小都没关系,要追寻自己理想中的幸福。
不生气。不能对别人生气。现在我的生活,全都是我自己的责任。
我的眼里渗出泪水。文字晃动着,变得看不清楚。智志是在什么时候、什么状况下写下这样的内容的呢?我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个三年没有伸直双腿睡觉的年轻人用来勉励自己的字句。他说,无论在何等绝望的状况下,也不怨恨谁,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都要怪自己。这样的话,有没有谁能帮像他这样的人做些什么事呢?
我呆坐在播放着电子旋律的站台上凝视着笔记本。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为了刚才在投币式寄物柜前换衣服的女孩或是智志这样的打工族,我会好好帮他们把该做的事做好。或许在那一刻,我才真正接下了这次的事件也说不定。再怎么说,都必须要有相当的动机,才能够认真接下工作。
看着几台电车开走后,下一班山手线开进了站台。
就在我把包包靠在双肩上提着,于白线内侧排队时,手机在我牛仔裤的口袋里响了起来,是萌枝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