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狷素拉开门, 只见陆华亭和群青牵马回来,两人头发和衣裳都被汗湿透了,活像水里捞出来的。
群青见狷素盯着自己, 张口道:“方才马脱缰了,跑着去追, 幸得没有伤人。”
群青面不改色, 狷素不疑有他:“长史,这马也太野了, 属下的马给您骑吧。”
陆华亭捆缰绳的动作一顿,只见群青已经快步进殿,半晌才问:“王妃已安顿了。”
“多亏青娘子周旋, 燕王妃和小世子都无大碍。只是人言可畏, 不知过了今夜是什么光景。”
燕王与太子皆被传唤至太极殿中对峙,阖宫都等待着圣人的裁决,燕王府这夜注定无眠。
陆华亭道:“我先更衣, 一会儿再说。”
陆华亭刚沐浴完毕,一掀帘便瞥见群青竟睡在地上,平素他睡的地方。
旋即他注意到这殿中和他走时不太一样,妆台上下堆满木箱和书册。
“什么东西?”陆华亭问。
翠羽跟在身后:“是尚寝局的账册, 奴婢帮着搬进来的。”
“尚寝局的账册也要娘子来管?”
翠羽小声道:“还不是孟良娣。青娘子好不容易做了织机, 孟良娣要截胡, 撺掇着太子殿下, 将青娘子平调至尚寝局。六尚之中坏账最多的就是尚寝局, 那里面有好多蛀虫。”
翠羽好奇向内瞥, 陆华亭不动声色将帘放下:“不去服侍王妃?”
翠羽快步离开。陆华亭进了殿,走到群青身后,才发现小案上竟摆着酒壶, 他试着向外倒,竟是一滴也没了。群青裹着被子侧身睡着,姿势规矩,偏生半干的长发蜿蜒在席上。
他垂眼望着,两指挑开她的长发,指尖轻触她颈上动脉。
这原本是判断人醉酒程度的方法,只是群青极少如此顺从,只消稍一用力,便能掐住命门。陆华亭心中微动,手指也跟着稍稍一动,群青陡然扣住了他的手,陆华亭也未松手,扣住她肩膀,强行将她翻了过来。
群青身上累极,却无法入睡,想来是陆华亭回来,她有些紧张,因此适才饮酒助眠。他突然一碰,她骑过马后刚平息的心跳又紊乱起来,不免愠怒。
偏生陆华亭幽黑的眸盯着她的脸不放,讥诮道:“我看看娘子如何做到说谎话不脸红。”
群青顿了顿,道:“谢你牵马。”
她的面色几近苍白,偏生眼尾带着凌厉的弧度,这般盯着他时,让他有种想弄碎瓷器的冲动。
陆华亭道:“你往常也这样,随便睡在旁人地界?”
群青睡在地上,正好散酒,闻言略过了刺耳的部分:“这不过是块席子。你身上既有伤,便去睡在床上,不过是换换位置。”
陆华亭闻言不语,拈起酒杯,见群青眼神中有阻拦之意,他已将沾染口脂的一边用指腹抹去,将杯中剩余的酒饮尽,望着她一笑:“娘子既可以睡某的席子,某亦可以如此。”
说罢也不再为难,撩起帘子坐在床上。
群青道:“圣人这次可会废了太子?”
陆华亭道:“东宫是圣人一手教导,自小带着他围猎下棋、读书治国,生恩不及养恩厚,单凭燕王,圣人下不了狠心。”
群青道:“你在说太子,还是说自己?”
陆华亭弯了弯唇:“孟光慎不会坐以待毙,自有法子对付我。”
像是在印证他的话,狷素敲窗:“长史,郑公公来了,叫您接旨!”
陆华亭出门接旨。群青在窗边听到了旨意内容:“燕王府具剿匪、云州治灾之功,圣人早就想赏,原礼部尚书致仕,尚书一职空缺,遂令陆华亭任礼部尚书。”
“恭喜陆大人。”郑福看了眼燕王府的匾额,提醒道,“圣人已赐下宅邸,还请陆大人与夫人尽快迁出王府。”
燕王府众人望着陆华亭,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
群青明白,大宸朝中命官,不得与皇子结党。这道圣旨明着给陆华亭升职,实则是强行将陆华亭和燕王府分开,叫他日后不得再辅佐燕王。
郑福道:“圣人已将监国之任暂交给燕王殿下,至于太子,圣人暂令太子幽禁行宫思过。”
结果与陆华亭所料几乎相同,宸明帝心中的天平偏向太子,不过是将他幽禁。好在监国之权在燕王手上,萧云如暂且安全。
陆华亭接了旨,和衣躺在床上。隔着帘,他看见群青慢吞吞地坐起身,便道:“你若累了,明日再搬也一样。”
群青道:“现在还不到累的时候。”
她挽起发髻,穿好官服,便起身将那些未看完的账册往箱子里装。群青装书入箱,快速而细致。陆华亭望她一会儿,突然道:“当年娘子伴在宝安公主身侧,做的是伴读吧?”
群青微微一顿。当年在宫中,杨芙不喜早起,都是她每日来整理箱笼。只是世人的目光都被十七公主吸引,当年她从不觉得,身为伴读是值得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