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门(第10/15页)
“怎么?妈?你们还没有断绝要我改嫁的念头呀?必定要逼得我以死明志吗?”
“好了,好了,别说吧!都是你的命!”韩夫人嗟叹着住了口。
在娘家住了十天,重回寒松园,巧兰心念更决,意志更坚。深夜,她站在元凯的遗像前面,许愿似的祝祷着:
“凯凯,凯凯,我们自幼一块儿长大,你知我心,我知你心,此心此情,天日可表!不管你父母说什么,也不管我父母说什么,我绝不改嫁!凯凯,凯凯,我生不能与你同衾,死当与你同椁,此心此情,唯你知我!”
话才说完,巧兰就听到窗外一声清清楚楚的叹息,那叹息声如此清楚,如此熟悉,使巧兰不能不认为有个相识的人在外面。毫无思想的余地,她就本能的转过身子,猛的冲到窗前,一把推开了那扇窗子,顿时间,一阵寒风扑面而入,砭骨浸肌,桌上的烛火被吹灭了。巧兰不自禁的跄踉了一下,再定睛细看,窗外仿佛有个影子,只那么一晃,就隐没到竹林里了。然后,只剩下竹影参差,花木依稀,星光暗淡,而晓月将沉。寒风阵阵袭来,如刀刺骨,她伫立久之,直到天边将白,曙光已现,才黯然的阖上了窗子。把头倚在窗槛上,她低低的问:
“凯凯,凯凯,是你吗?是你的魂魄吗?如果不是你,何必吓我?如果是你,何不现形?”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话,天已经亮了。
从这一次开始,巧兰常常觉得元凯的魂魄在她的左右了,或者是一念之诚,感动天地了呢!她虽然从没见到元凯的身形,但她总会感觉到他的存在,尤其在深夜里。她不再怕那窗外的黑影和叹息声了,相反的,她竟期待着那黑影和叹息的出现,而固执的把它想像成元凯的鬼魂。多少次,她扑到窗前去捕捉那影子,又有多少次,她站在窗前,对外轻呼:
“凯凯,凯凯,我知道你在外面,为什么你不进来呢?为什么?”
从没有人回答过她,她也从没有捉到过那个影子。但是,她深信,元凯的魂在那儿,在窗外,在她四周。他在暗中照顾着她,保护着她,像他生前所许诺过的。
就这样,转瞬间到了初夏的季节,微雨轩前的一片石榴花都盛开了。虽是初夏,天气仍然很凉,尤其夜里,风凉似水,正是“乍暖还寒”的季节。多变的天气,加上沉重的心情,打五月初起,巧兰就有些发烧咳嗽。这晚,夜已很深了,她仍然没有睡觉,敞着窗子,看到满窗月色,她感怀自伤,愁肠百结。坐在书桌前面,她情不自禁的提起笔来,无聊无绪的在自己的诗册上写下一阕词:
“石榴花发尚伤春,
草色带斜矄,
芙蓉面瘦,蕙兰心病,柳叶眉颦!
如年长昼虽难过,
入夜更销魂,
半窗淡月,三声鸣鼓,一个愁人!”
写完,她那样疲倦,那样凄凉,又那样孤独寂寞。风从窗外吹来,引起她一阵咳嗽。然后,她仆伏在桌上,累了,倦了,忘了自己衣衫单薄,忘了窗子未关而夜寒如水,她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依稀仿佛,她在做梦,有个人影掩进了她的房间。依稀仿佛,有只手在轻抚着她的鬓发。依稀仿佛,有人帮她阖上了那扇窗子。依稀仿佛,有件小袄轻轻的盖上了她的背脊。依稀仿佛,有人在阅读她的词句……依稀仿佛……依稀仿佛……依稀仿佛……
她忽然醒了,睁开眼睛,桌上一灯如豆,室内什么人都没有,她坐正身子,一件小袄从她肩上滑落下去,她一惊,一把抓住那小袄,迅速回头观看,窗子已经关好了。那么,是真有人进来过了?那么,不是她的梦了?她哑着嗓子,急急的喊:
“绣锦!紫烟!”
两个丫头匆匆的赶了进来,衣冠未整,云鬓半残,都睡梦迷糊的:
“什么事呀!小姐?”
“你们有谁刚刚进来过吗?”
“没有呀!小姐。”
“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呀!小姐。”
巧兰对桌上看去,一眼看到自己那本诗册,已被翻动过了,她拿了起来,打开一看,在自己那阕词的后面,却赫然发现了另一阕:
“芳信无由觅彩鸾,
人间天上见应难,
瑶瑟暗萦珠泪满,
不堪弹。
枕上片云巫岫隔,
楼头微雨杏花寒,
谁在暮烟残照里,
倚阑干。”
词是新题上去的,墨迹淋漓,犹未干透,而那笔迹,巧兰是太熟悉了,把它磨成了粉,她也认得出来,那是白元凯的手迹!她一把将那诗册紧压在胸口,闭上眼睛,深深的喘了一口气,喃喃的说:
“他来过了!终于,他来过了!”
奔向窗前,她打开窗子,目光对那暗夜的花园里搜寻过去。泪珠沿着她的面颊滚落,紧抱着那本诗册,她对着那树木深深的花园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