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迷鹿森林(第9/15页)
鹿鹿抿嘴,嘴角动了动,很害羞地笑了。
林夕落一愣,他笑了?是的,真的笑了!
他也不是无可救药,林夕落仔细看她弟弟,鹿鹿低着头,用树枝写他的名字,一个圆圈几条线,神情专注,看起来特别正常、特别乖巧。会不会医生看错了,鹿鹿怎么会有病呢,林夕落想,多和他说说话就好了吧。
她这样想,就这样做,摇晃着红领巾:“鹿鹿,你看,这是红领巾,只有少先队员才可以戴。将来你上学,也要当少先队员!”
其实红领巾什么的,新鲜感过去了,大家都爱戴不戴。
她又说:“鹿鹿,姐姐唱歌给你听。”
她唱了《蜗牛与黄鹂鸟》《卖报歌》《七色光》《种太阳》,最后唱了《鲁冰花》,还没变音的童声很好听的,清脆澈亮。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她就会这几句,循环了几遍,鹿鹿很认真在听。
远处的夕阳彻底被拉进黑暗中,林夕落盯着鹿鹿,严肃地说:“鹿鹿,以后要是妈妈抱你,你不要推开她,她会伤心的。她这么疼你。”
妈妈确实疼他,当亲生儿子地疼,就算这个儿子从来不跟她亲近,不让她抱,眼神相遇总会躲开。就算如此,她还是疼他,她就是位寻常的母亲,不管自己的孩子是傻是笨还是病了,她都把他当心肝。
林夕落想起妈妈,这几天,她的眼睛泡在泪水里,总带着水汽。
她经常盯着鹿鹿发呆,摸摸他的头发,小声问:“为什么是你?鹿鹿,是妈妈没把你照顾好,才害你得这种病吗?”
五岁的鹿鹿正是孩童最漂亮乖巧的年纪,精致秀气的五官,白净粉嫩的皮肤,穿着粉红色薄衫,露出一段玉藕般的胳膊,乌黑的眼睛山间水涧般清澈,水红色的唇微微抿着,头发软软贴着,看着就让人想疼到骨子里。
可就是这样的孩子,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亲人、朋友、伙伴,他一个都不要,他有病,自闭症。
真是一种罕见的病,在小乡村里,听都没听过。
医生拿出表,让林妈妈填,她越填越惊心,填到一半就想带鹿鹿回去,说“儿子,我们回去,你就是发育比较晚,你很正常”。可她知道,鹿鹿不正常,他不会说话,不喜欢被人碰,讨厌人多的地方,喜欢原地打转,总爱独自待在角落里玩……
如今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有自闭症,他病了。林妈妈一片空白,她想,是不是报应,因为她领养了一个不属于她的孩子,所以老天很公平,给了她一个永远不会回应她感情的儿子。
林妈妈是哭着回家的,那张薄薄的诊断书被她捏得都是汗,她给林爸爸打电话:“带鹿鹿去看了,自闭症——”
话没说完,她继续哭,电话那头,林爸爸大着嗓门问:“自闭症?这是什么病?”
林妈妈想了想,真不知道自闭症是什么,医生说的智力落后,语言障碍,她说:“我听不大懂,医生的意思是鹿鹿长大可能是个傻子。”
“会不会错了,鹿鹿怎么会傻?换个医生,换家医院,我儿子怎么会是傻子?”
林爸爸不相信,可他们都清楚,那是县城最好的医院。“等我回家”,林爸爸挂完电话,收拾行李,他想到儿子怪异的行为,动作越来越慢,终于控制不住地哭了,老天,我只想要个儿子,不是傻子!
“有得治吗?”
“看他的命。”
林妈妈问自闭症能治好吗,医生只说叫她不要放弃,建议去大城市,找个好点的康复机构。他推荐了几家康复机构,林妈妈哆嗦着拿笔记着:“要很多钱吧。”
“这病一定要趁早,越早越好。”医生又说。
林爸爸回来了,又带了鹿鹿做了一次检查,听了相同的话,木已成舟,既定事实。
不甘,埋怨,他们开始吵,为钱和鹿鹿。小县城连个专职的医生都没有,治疗是个长期的过程,要耐心,循序渐进,到大城市的话,没一笔钱是不行的。林爸爸刚同父母分家,房子还没装修,他哪有钱去治病,生气了,就说要不扔了吧,反正不是亲生的。
林妈妈哭得更厉害,哭到最后,他们认了。他们就像老一辈的庄嫁人,无论老天怎么跟他们开玩笑,给他们多少厄运,他们无措,茫然,大哭,最后擦干眼泪,凭着一股韧性和被苦难泡出的粗神经,麻木认命地接受了。
林夕落带鹿鹿回家,妈妈正在收拾行李,林爸爸走出来,把女儿抱起来,说:“夕落,爸爸要走了,你要好好读书,听妈妈的话,多让着弟弟,爸爸去赚钱给你读书,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