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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三章(第12/13页)

“您想见我可能是出于好奇,”格扎维埃尔说,“这很自然,弗朗索瓦丝和您,你俩完全志同道合。”

内心深处全部怨恨都流露在这一小句漫不经心的话语中。

“您以为我们事先串通好来教训您的?”皮埃尔说,“可这毫无关系。”

“你们的样子像两个训斥小孩儿的大人物。”格扎维埃尔说,看来她几乎不再赌气,至少不那么肆无忌惮了。

“可我什么也没有说啊。”弗朗索瓦丝说。

格扎维埃尔装出狡黠的样子。皮埃尔注视着她,并严肃地笑着说:

“您以后会看到我们更经常在一起,那时您将会体会到,用不着担心把我们看作两个独立存在的人。我不能阻止弗朗索瓦丝同您建立友谊,同样,她也不能强迫我对您表示友好,如果我自己没有这种感受的话。”他转向弗朗索瓦丝,“不是这样吗?”

“当然。”她热情地回答,感情似乎并不虚假,但她有些伤心。他俩组成一个整体,这多好,但皮埃尔要求有自己的独立性。自然,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两个人,她深知如此。

“你俩是那样志趣相投,”格扎维埃尔说,“别人都没法知道两个人当中是谁在说话,别人在回答谁的问题。”

“想到我个人可能对您怀有一种好感,您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皮埃尔问道。

格扎维埃尔迟疑地看了看他。

“您没有理由这样做,我没什么有趣的事可谈论的,而您,您是……您对任何事都有丰富的见解。”

“您想说我是那样老练,”皮埃尔说,“那可就是您的判断怀有敌意了:您把我当成了一个重要人物。”

“您怎么这样想!”格扎维埃尔说。

皮埃尔的嗓音低沉而庄重,有点演员道白的味道。

“如果我把您看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可爱的小人物,我会对您更加客气。正是因为我非常尊重您,我才希望我们之间不是客客气气的关系,而是其他东西。”

“您错了。”格扎维埃尔没有信心地说。

“我是以个人的名义希望得到您的友谊。您愿意和我订一个个人友谊公约吗?”

“我很愿意。”格扎维埃尔说,两只清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像恋人一样会心而妩媚地微微一笑。弗朗索瓦丝看了看这张矜持含蓄、满怀希望的陌生脸蛋,她想象中又见到了另一张靠在她肩上的稚气未消、毫无戒备的脸,那是在一个朦胧的清晨,可她无法记起这张脸的样子,它已变得模糊,也许永远消失了。刹时,内疚和悔恨涌上心头,她感到她本可以深深地爱它的。

“一言为定。”皮埃尔说着把摊平的手放在桌上,他的手又干巴又纤细,令人可笑。格扎维埃尔没有伸出手。

“我不喜欢这个动作,”她有些冷淡地说,“我觉得这像天真的小伙子。”

皮埃尔抽回手。当他生气时,他的上嘴唇向前噘起,使他具有一副高傲而略带学究气的神态。出现了一阵沉默。

“您来看彩排吗?”皮埃尔问道。

“当然,我很高兴看到你们装扮那些故人幽灵。”格扎维埃尔热情地说。

大厅已经空空落落,只剩下柜台边几个醉醺醺的斯堪的纳维亚人:男人满脸通红,女人头发蓬乱,在互相搂抱着亲吻。

“我想应该回去了。”弗朗索瓦丝说。

皮埃尔不安地转向她。

“真的,你明天要早起,本该早点儿走。你不累吗?”

“不像想象的那么累。”弗朗索瓦丝说。

“我们坐出租车吧。”

“又坐出租车?”弗朗索瓦丝问道。

“只好这样,因为你必须睡觉了。”

他们走出酒吧,皮埃尔拦了一辆出租车,他在弗朗索瓦丝和格扎维埃尔前面的折叠座椅上坐下。

“您好像也困了。”他亲切地说。

“是的,我困了,”格扎维埃尔说,“我要弄点茶喝。”

“喝茶?”弗朗索瓦丝说,“最好还是睡觉,已经三点了。”

“我讨厌在犯困的时候睡觉。”格扎维埃尔说,似乎在为自己辩解。

“您宁愿等别人叫醒您?”皮埃尔打趣地说。

“当我感到有自然需要时,我厌恶这种做法。”格扎维埃尔神气十足地说。他们下了出租车,登上楼梯。

“晚安。”格扎维埃尔说,没有伸手告别便推开了房门。皮埃尔和弗朗索瓦丝还需再登上一层。皮埃尔每晚都在弗朗索瓦丝房里睡觉,他的化装室此时是杂乱无章的。

“当她拒绝碰你的手时,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弗朗索瓦丝说。

皮埃尔已经在床沿上坐下。

“我当时想她还有保留,这让我恼火,”他说,“但经过思考,我认为这不如说是出于一种好的想法:她不愿意人家把她认真对待的公约当做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