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3/4页)

他们是一体的呀。

师姐和他才是一类人。

他这样想便这样说,试图提醒她,苏彦为官论政上白璧无瑕,定是不喜如今这样的她。

已是晚间时辰,朔风一阵阵地吹,御辇上的帘帐飘飘悠悠,四下火把明明灭灭,看不清女帝容颜。

只闻她道,“是朕先爱上他,囚禁他,强取他,但他说是他觊觎朕良久,于是史书载他“声名恶”。长生是朕自己送走的,他没有谋害储君,但他认罪了。史书便又曰“天下恨”。世人眼中,他何来白璧无瑕,分明一身狼藉。”

禁军在女帝示意下松动了一点,方贻缓缓抬首,似浓雾中窥见真相,但终还有一分迷茫。

她的师姐七窍玲珑心,给他解惑,“当日苏瑜传他话,道是除去南燕钟离筠,暗杀他者有三,煌武军,唐毅,还有昔年的政敌,但他根据合理缘何全都排除了,遂想不到为何人所杀。然他却不知,原有第四者,欲恨他至死。便是对他的妻子爱而不得的你。”

江见月这会探出身子,撩开帘帐,问,“知道五毒吗?”

才直起身的青年猛地一颤,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当年,他请的江湖客杀人,便是善使五毒者。

夜色深浓,风中夹雪,让他灵台清醒几分,让这六年来的种种在他脑海中串珠成链,想清楚。

她既然连苏彦死因都是早早知晓的,那么后来一切,就是一场局。

她用六年布下一场局。

用他吊养中山王,一边让其给她收复冀幽十六郡,一边看着他们相互勾结,借他手除去中山王,既收了兵权,又推行了新政。

而新政显现的弊端,那些贪污受贿的官员,企图走捷径的学子,即便没有他,来日也会存在。而如今,随着中山王的倒台,随着他的倒台,拔出萝卜带出泥,亦可一一清除。如此,为往后的新政杀鸡儆猴,拨正方向。从来改革都要见血,她将此举混在兵权的收缴中,花最少得时间、留最少的血完成了最高效的事。

而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颗棋子。

被她榨干全部价值。

她甚至不是因为苏彦、不是因为爱恨方这样对他,是她根本对他没有半点情意,根本没将他都成一个人看!

何其残忍。

“从你背叛师门,三番五次对师父下手那刻起,你还算是人吗?”女帝的声音从御辇中传出,“你欲以五毒杀他,朕便还你五毒。”

五毒养蛊,各方争斗蚕食,最后的蛊虫便是最毒者,却尚在养蛊者手中。养蛊者随意控他生死。

“那么我想问一问,在这之前呢?师姐待我又是何种情意?”方贻平静下来,却始终执拗,只随着微摆的帘帐,看她半边身影。

夜风吹拂,他身上的雪中春信香是续时断。

“朕说过了,手足,同门。”江见月的话语也变得柔和,目光落在夜色中,似是看见小时候,“你慕权,贪情,朕都不觉什么。朕也喜欢这些强大又美好的东西,但是你想要的权利你要握的住,你喜欢的人你得征服得了,但凡你的能力匹配不上你的欲|望,便只能接受反噬。”

“朕曾想过,你我之间来日可以成为闲话家常的朋友。毕竟我们相识于微末,我们同出一门,同受教于一人手下,我们可以煮茶调香聊聊天的。”

风中起棉絮,是大朵大朵白色雪花。

这世间寂寞如斯。

“我不难过,师姐,你如今和我一样,百姓也在骂您。师父百般护您清誉,塑您名声,结果你沦落的如我一样,师父会生气的,会不喜欢你的,我觉得很值……”

方贻似起癫状,又哭又笑,又欲攀上御辇,被禁军执矛拦住。

隔着交叉的长矛,江见月让侍者撩起一侧帘帐,侧首沉静看他,眉目淡然,嘴角噙笑。

无悲无喜,不怒不恨。

她的一双杏眸里有星光映出,闪着久违的光芒,轻声道,“知我罪我,唯其春秋。”

原本挣扎的青年在这一刻僵住,脑海有一处轰然炸开。

是苏彦被流放的第一年,她在兰台观史书,太史令苏泽说的话,为苏彦说的话。

知我罪我,唯其春秋。

史书。

史书载他:名声恶,天下恨。

而如今,她以声名圈他入局中,乃为新政,为朝局发展的方向,根本与苏彦同出一辙。

苏彦天上地下,只会更爱她。

“那你为何还不杀了我,你舍不得是不是,一定是的……你还是痴迷我的,我会制雪中春信,我身上有他的香,你闭眼可将我当作他,一定是这样的!”

青年面目扭曲,他摘不到天上皎洁明月,便只得以浓云遮挡她眼,只得以幻象装饰自己,得一场虚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