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3/4页)

苏彦眼眶已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何时反手握住了公主的双手,将她紧拢于自己掌心。

他从未想过,这样单薄的躯体里,竟有如此强大的想法和悲悯的爱意。竟一时哑了话语。

江见月只当他还在犹豫。

的确,这是不为人敢想的念头,但是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只继续道,“师父,我还记的挂在虚室生白台中,苏太尉留给你的话。”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凡利于民而周于事,不必法古,不必循旧。

“我是女子,但是……”

“皎皎!” 苏彦抬手止住她的话,却见他解了外袍衣襟,抓来她的手隔里衣握上他肩膀,胸膛,腹部。

江见月眉宇愈蹙愈深,扑上去扯开了他里衣。一瞬间,顿在原处。

只见苏彦身上纵横交错,残留着数道褪不去的伤痕。

“这、这谁干的?谁敢……”公主抖着手抚摸。

苏彦却拿下了她的手,平静穿好衣衫,“还记得前两年有一回在抱素楼中,我身上的伤吗?就是那会留下的。缘故很简单,我提出限制赎刑罪,要求修改律法。”

苏彦穿好衣衫,眉眼平和,话语却万分慎重,“皎皎,彼时师父只是想要修改一点原本基础之上的东西,且师父还有那样的背景根基,但是因为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一样遭受杀身之祸。”

“而你如今要去那个位置,是在挑战既定的礼法,挑战全天的男子,你一旦上去,或许终生都踏不出深宫一步,会有无数明刀暗箭等着你,无数杀伐血腥伴随你,你、还这样小……”苏彦摸上她肩臂,久含眼中的泪落下来,“骨头都是嫩的。”

“是嫩的,但不是软的。”公主捧起他面庞,给他拭去眼泪,笑容格外灿烂。

他沉默许久,竟不是为了反对她,竟是已经在想她未来的艰难险阻,这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

公主道,“师父,您说我是在挑战全天下的男子,极其艰难。可是,分明已经有一个应了!”

“我觉得一点都不难。”她卧入他怀中,“只要有师父陪着,我就什么都不怕。”

苏彦有些回神,礼仪和礼数便一道回归,想要推开少女。却不知怎么,抬了手摸过她后脑,将她彻底按入了怀里。

“有一事,你答应师父,在师父提议你之后,若陛下没有召你,你切记不能自己入宫自荐!”到底,他还是给她留了一条后路。

只当是他一个人的意思,没有成事前,莫累她。

公主应声颔首,只抬眸问,“师父,那你今日来寻皎皎所谓何事?”

苏彦笑笑,“原是打算把你藏起来的。”

他原动了和她一样的心思,却又百般不忍,最后妥协于世俗,不打算开口。

苏彦是在翌日前往建章宫同江怀懋论及这事的,彼时无人。江怀懋闻后,沉默许久,最后只让苏彦先退下。

苏彦从命,却还是留话道,“陛下若觉臣提议荒唐,可否当作从未听过?殿下原是什么都不知晓!”

江怀懋半靠在榻,挥手让他离开。

苏彦从正殿出来时,夷安早早告知了江见月。

江见月对镜理妆,抬步出去。

“你不是说了,苏大人嘱咐你,陛下不传你,你不可自去吗?”

公主拂开她,“他是为了保我,想把我择干净。但是父皇于男女上,迂腐的很,他连书都不许我多读,左一句妇德,又一句女中典范,如今让他把天下传我,光靠师父是不够的。再者如今局面是我一手引导,断没有让师父独承风雨的道理!”

*

江见月入建章宫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夕阳晚照,一抹斜斜撒入殿中,落在江怀懋久病的面容上。

江怀懋尚且卧榻上,问她来此作什?

江见月道,“儿臣来侍疾!”

江怀懋也未多言,只谴退殿中宫人,招手让她来身前。

江见月盈盈上前,伏在他膝下。

夕阳残影一点点偏移,帝王的话一点点吐出,最后问,“你师父说了千般理由,万般道理,不若自己说说,你有何资格或者能力以这一具女儿身登天下位!”

江见月半跪君前,恭谨道,“当日封凉台舍生救父,乃大孝也,以孝治天下,不够吗?”

“不够!”江怀懋摇首,“此乃乱世,大争之世,孝之一字,远远不够!要不,你再想想!”

公主蹙眉,“儿臣觉得儿臣留着和父皇一样的血,父皇连斩二吏而起家上位,儿臣也有此杀伐手段!”

江怀懋咳了两声,笑道,“倒是不曾看见!”

“阿翁可还记得,明光初年小年夜,您来我府上与用膳,见我读了一卷兵书,上书一话: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你曾问我是否知其意。我道不知。”公主端来药膳吹凉,喂给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