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3/3页)
他其实都不大记得怎么安排后续的事,麻木地等着屋内变得清净之后,坐到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感受着细弱的脉搏才终于有了点踏实的感觉。
等待让时间变得无限漫长,他几近凌迟般回想两个人的生活,第一次对当初坚决要孩子的事感到后悔。
初夏的夜晚还有点凉风,树叶簌簌作响。
沉闷的气氛中,两个人的视线相撞。
江新月能清晰地感知到裴延年身上的那种沉闷的压抑感,后悔与内疚交织,最后成了束缚住自己的枷锁。
她思绪停顿了片刻,感觉到心中构建的城墙出现一处角落里的塌陷。
她其实不相信世界上有感同身受这种事。
比方说她同裴延年的关系还算是不错,先前见到裴延年受伤也会跟着担心,但是除了担心之外就没了,绝对不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她非常不擅长处理这类事,忍着疼痛,打岔道:“真的要坐两个月的月子吗?要是这样的话,还不如让不怕疼的人来生。”
说完之后,她又补充一句,“你最不怕疼,还不如你生。”
这句话纯粹就是开玩笑。
江新月甚至还有点得意,觉得自己真不愧是高情商的人。
裴延年没有笑。
他下意识地垂下眼帘,往常凌厉的眸子微微眯着,点了点头后转头看向早就已经收拾整洁的屋内。
屋内趁着还没有夜风的时候,将窗户打开通风,又用热醋熏蒸过一遍,可还是残留着血腥气。
他的下颌逐渐收紧,原本撑在床榻上的手背青筋凸起,沉默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沙哑,“要是我能生的话也挺好的。”
江新月的笑容就冻住了,看见原本正襟危坐的男子突然弯下腰,雄浑的气息压入下来。
他特意避开了伤患的位置,肩膀处的位置压得特别紧,似乎想要将她直接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
很快肩膀上就感觉到一片湿意,薄薄的寝衣被浸湿,就贴在肌肤上,凉凉的。
是眼泪。
这个认知让她不止所措起来。
她见过裴延年的很多面,生气的,不耐烦的,恣意又散漫笑着的,意乱情迷后短暂失神的等等。
但是她从来没见过裴延年哭,甚至在此之前不敢想象有一天裴延年居然能和这个字联系在一起。他就像是生在草原的猛兽,横刀立马带着天生的肃杀气场,刺破云霄战无不胜,飒沓又带着野性,充斥着最原始的力量美。
可那股潮湿又如此的明显。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住,瞳孔紧缩,就连脑袋都成了一片浆糊。
而就在她手足无措之际,男人贴上她的脸颊依恋地蹭了蹭,声线颤抖又极为克制,轻声说。
“楚荞荞,我后悔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江新月却意外听懂了,一瞬间浓厚的情绪如山呼海啸朝着她席卷而来,心魂剧震,有种强烈要落泪的冲动。
她知道裴延年在意孩子,相似的经历也让她知道裴延年在意她的原因。
他们都太渴望安定,渴望有延续自己的血脉的生命同自己组成一个家,在不断的爱与被爱当中,治愈那个曾经不被爱的自己。
所以她是一直知道裴延年对自己好的,可她总觉得这份好里掺杂了太多太多的因素,远远谈不上爱情的程度。
她也从来不相信感情。
她见过太多太多蜜里调油的夫妇最后相敬如宾,中间隔着几位通房侍妾和庶子庶女,其中也不乏有恩爱的夫妻反目成仇。
真心总是瞬息万变。
而一辈子的时间太长,面临的选择太多,就连她自己都没办法保证,一辈子就只喜欢上一个人,怎么去要求裴延年去做到,又凭什么这么要求?
所以有时候裴延年对她好时,她感动片刻之后,就像在看笑话般。甚至有时候想,万一几年之后裴延年喜欢上其他人,会不会将曾经对她的好全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可现在,她想就算裴延年日后真的变心了又怎么样呢?
最起码,此时此刻,她收到的真心做不得假。
所以,就让她沉沦片刻好不好?
江新月闭上眼,手臂缓慢地攀上男人的肩膀,眼尾留下一片潮湿的水渍。
就假装,在这短暂的时间里。
他们是两情相悦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