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朝暮(七)(第2/2页)

“梅儿?道长说是她来求的符?你的意思是,她贼喊捉贼?”李渭崖惊道。

许锦之看到上山来的香客越来越多,忙将李渭崖拉走。

下山时,几乎没遇到行人,许锦之这才将与玄清道长谈天的内容娓娓道来。根据玄清道长所说,他们自邱娘子家中拿来的符咒,确实是他所画。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来求符咒的,是一名相貌艳丽的年轻娘子。娘子的五官面容,描述出来,和梅儿很像。当时,梅儿与道长说,有名女子间接因自己而死,冤魂不散,夜夜纠缠自己,故而求道长救她。

“贫道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来求符的娘子,不是求桃花,就是求子,身上担着人命的娘子,贫道还是第一次见。其次,那娘子长得好看,但身上却一股子腥臭味,仔细闻着,还混着酒味儿,估摸着她为了能睡个好觉,不知喝了多少酒。又为着上山来求符,一路奔波,才显得如此狼狈。”许锦之向李渭崖重复了一遍玄清道长的原话。

“果真是她贼喊捉贼?可是为什么呢?她在挑衅咱们,还是觉得这么干,反而能洗脱她的嫌疑?”李渭崖奇怪地问。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许锦之喃喃道。

才走了一半路,许锦之已经体力不支,见不远处有块大石头还算干净,拿帕子擦了,便小坐下来。

李渭崖还未来得及嘲笑他文弱,思绪便被他拉走,只听他道:“如果是后者,她主动报案,甚至主动引我们查邱娘子的住处都说得通,可榻下的符纸就说不通了,梅儿不像是那么不小心的人。”

“我怎么觉得这一切都像个局呢?就等咱们往里头钻。”李渭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许锦之早就这么觉得了,“萍儿千方百计要让咱们留意梅儿,而邱娘子家中所有的线索,也几乎都指向了梅儿。好像......有一只幕后黑手,一直将我们往梅儿的方向推,让我们觉得,她就是凶手。”

“那这个人不光跟邱娘子有仇,还跟梅儿有仇?这样的话,范围可就缩小多了。”李渭崖反应极快。

“也可能只是凶手觉得,梅儿得邱娘子信任,是个绝佳的污蔑人选,所以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萍儿也很有嫌疑,扮猪吃老虎的人我见多了。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梅儿故意露出各种破绽,当所有破绽都摆在眼前时,查案的人自然不敢轻易相信。”许锦之说完,起身准备继续下山,他将帕子收起时,留意到擦石头的那面有些脏了,于是嫌弃地将这面折在里头,这才小心地放进袖子里。

这样细微的动作落在李渭崖眼中,他终于记起自己刚刚准备讽刺他文弱来着,不过此刻,他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嘲笑点。

“没想到你的体力似小娘子一般弱,连用的帕子,都像女人家的。”李渭崖道。

“这是我母亲绣的,她惯喜欢这些花儿的,也从不想着,我堂堂七尺男儿,用这帕子惹人笑话。”许锦之提到母亲,又想起昨夜与她争执的事情,不免眉头一阵躁意。

提到“母亲”二字,李渭崖的内心仿佛被雨水打湿。

许锦之留意到他眉间的怆然,便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我话多了,没想到与你相识不过两个月,竟能说这么多。”许锦之面上神情有些不自然。

为了掩饰这份不自然,许锦之转身下山,李渭崖亦沉默地跟在其身后。

“无论是面对犯人,还是同僚,你总能留意到别人的心思,唯独对自个儿母亲的心思,总视而不见。又或者,你是知道的,只是装作看不见。”李渭崖的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响起。

许锦之一愣,转身看向他。

“我也话多了,只是觉得,你还有母亲可抱怨,我已经没有了。”李渭崖挤出一丝苦笑。

许锦之没说话,又转回身,背着手,拾阶而下。

快走到山下时,许锦之的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我幼年丧父,母亲便将所有的心血都用在了我身上,我自然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只是,有时候难免觉得,被她的爱与付出压得喘不过气,便想逃离。”

“不过,那应该是我还没寻着一个方法,去同她相处。等我寻着了,我应该就不逃了。”许锦之的最后这句,像是对李渭崖说,又像是同自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