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第3/5页)
“侍郎,楚侍郎您怎么了?!”
小韦子见这黄门侍郎聊着聊着突然跌身跪地,捂紧额头痛苦不堪,状若发了恶疾,吓得不轻。
在陛下身边效力的人,可不兴有身患隐疾的啊!
他低唤楚清鸢几声,没得到回应,便要去叫他师傅。一只手掌忽地钳住小韦子手腕,疼得小韦子噤了声。
楚清鸢撑着冰冷的地砖大口喘息,如同溺水的人,从一场漫长的窒息中挣扎脱离。待他眼前勉强能视物,官袍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了。
他没时间理会小韦子,满脑子都是一件事:原来帮陛下解决外戚祸乱的人,其实是他。
不管是另一重世界还是现世,他早晚都会得到陛下的重用。如果楚清鸢看到的画面真实发生过,那么谢澜安如今的高官厚禄,本该——
不对,楚清鸢很快打断自己的这个假设。幻境里,他是靠着谢氏的门望才能得到面见皇帝的机会,因为谢氏不预党争的祖训仍在,他才会越过郎主去谋事。
可以说,若无谢澜安,那个“楚清鸢”也不可能有资格做到后来的种种。
楚清鸢只能看到幻境里的事情发展,却无法感知到里面的“楚清鸢”所思所想。但此世的他至少能确定,他对谢娘子,会永远敬重。
事实上,那些记忆复苏得越多,楚清鸢对谢澜安的感情便越为复杂。
他仿佛切身经历了与她相处的六年时光。
看着谢澜安细致入微地教导他、关怀他,看向他的目光永远比旁人纵容一分,楚清鸢没法不动容。
他很早便失去了怙恃,这世上对他这般好的人……从前没有过,此后也未必会有了。
他们之间有着最深的羁绊。
——可她为什么对他视而不见?忆起元日夜里她看向自己的冷嘲眼神,楚清鸢的头又隐隐作痛,第六年、第六年还发生了什么……
楚清鸢撑着膝头长身而起,唇色霜白地回望身后的金銮高殿。
短短片刻间,他的目光已从匍匐敬畏皇权,变成了一种心理上的俯视。
前尘的皇帝若无他相助,至今仍是个傀儡。
今世陛下遇见了谢澜安亲自出山,是陈氏江山更大的幸运。陛下若拎得清,就该明白云中白鹤,非燕雀之网所能网罗*,他的郎主风逸高迈,志不在后宫,纵使九五之尊,岂能强求她?
倘若定要强求……
楚清鸢目光一深,抹开没有血色的薄唇,转头对发愣的小韦子一笑:“夜里案牍没休息好,方才失态,吓到公公了。一点小事,便莫声张了吧。”
小韦子怔然望着楚侍郎深不见底的双眼,竟觉出一分妖异,后背的寒毛无端竖了起来。
哪敢说一个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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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授任胤衰奴为竟陵参军的文书下达,吏部命他即刻上任。
“这么急?”消息送到谢府,饶使此事是谢逸夏促成的,也觉任令过于不近人情了。
哪有连元宵节都不让人过完的?
“小胤小胤……”小扫帚蹭到胤奚腿边,仰头呵出一口白气,不踏实地小声说,“你带上我,我和你一起走吧?”
胤奚身罩素净的青袍,腰带上挂有文士的如意结锦囊,腰畔悬着鸾君刀,一副远行装扮。他低头摸了摸小扫帚的羊角辫,神色温煦。
“别怕,你在家里好好读书,听‘家主大人’的话。回来给你带礼物。”
说罢,他在晨光中望向谢澜安,眼含千万重深意,话却是对女郎身边近卫说的:“无论女郎外出何处,身边绝不可离人。”
有人走便有人留,褚啸崖还在金陵。
“啰嗦,这个还用你说。”玄白和胤奚说闹惯了,他这乍一要走,玄白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
眼看春气回暖,主子的折扇又要用起来了,以后主子但凡有点不顺心,又缺了胤奚在跟前养眼,啊呀,他的脑袋岂不真要变木鱼?
胤奚接过山伯递来的行囊,又转向谢逸夏,唤了声“二爷”,“褚啸崖膝下诸子皆非一母所生,在北府各领兵职,派系复杂盘错。还请二爷仔细查一查个中情由,以备日后分而化之。”
谢逸夏笑眯眯地颔首:“不愧是含灵教出来的,想到一块去了,你家女郎前两日提了这事,已经在办了。”
他话音一顿,“小子不会在心里记恨我吧?”
廊庑下,红泥炉边舀茶的谢澜安一笑。
“二爷是为衰奴着想,衰奴不敢有负二爷。”胤奚听到笑声回头。经过了七日时间,能化解的、不能化解的郁结,在那张瑰丽的脸上通通寻不见了。他平静的目光隔着云山雾水,落在女子脸上,神情柔软下来。
“亦不负女郎。”
茶成了。
谢澜安落落地起身,素手端瓷盏送到胤奚面前,那副闲雅的神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仿佛今日一别,明日又可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