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兄弟(第5/7页)

但他们都没有准备。娘要扛下整个家的担子,那么多人不看好她,还有人来提亲求娶。后来又跟叔伯家里争猎区、讨田地。这些事都让娘没有办法去照顾孩子的心情。能养活都不错了。

黎峰确实急躁,但他打完二田,发现二田还被那帮人欺负,他也过去打人了。他相信二田一定知道这件事。

他转身上岸,叫二田跟上。

二田的脚步很沉,湿透的棉衣压着他的身体,伤人的话压着他的心。

他过了很久,进安全屋之前,他跟黎峰说:“娘就是偏心你,我做什么她都看不见。她去外面说你能干、有本事,跟人说起孩子都是心疼你。在家里教我跟顺哥儿孝敬你,说你这不容易那不容易。她从来看不见我。她只会骂我。我做什么,她都骂我。她给我的,永远都是你不要的。你不种地,所以让我去种地。你要住山下,所以让我住新村。你忙着,没空说亲,所以让我先娶媳妇。你拉拔兄弟、送人情,她都夸你会来事。我请人吃酒,她就骂我不会过日子。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她从来都不喜欢我。”

黎峰不与他争,他们对视的时候,他看见了二田眼里的神色。错愕又慌张。

他错愕他能继续活着,也慌张他说了那么多话。他眼神闪躲着恢复了冷静。

像从前的很多事一样,他知道错了,但他咬死不认,他就没错了。

这一路,终于说服了自己,他就是没有错。再讲出来,告诉黎峰他没错。

黎峰在安全屋外脱了衣裳,拧干了水分,到里面去生火,把衣服架起来烘烤。

二田缩着脖子坐旁边,看看黎峰,看看火,也把衣裳脱下来烘烤。

赤着膀子,说赤诚话。

黎峰隔着火苗看向二田,平静说道:“人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顺哥儿压着玩性,放弃了一个可以轻松享受的选择,留在家里支应帮忙的时候,娘说他长大了。

“我因为搭伙的事,常跟人起争执,经过考虑,决定去深山闯出一片猎区的时候,娘也说我长大了。

“你和娘说你要娶亲,非要娶王冬梅的时候,她说你长大了,知道说想法,懂得争取了。

“你定亲那天,她跟我说我们兄弟俩很像,都有牛脾气,倔得很。”

二田没吭声,眼睛只看得见面前的小火苗。

黎峰又说:“娘对长大的判断是我们不需要听她的安排做选择,受她的指点过日子。可以自己选择,自己承担。

“恨我,怨娘,这都是你的选择。你对我如何,我无话可说。我却不能让你这样那样的编排娘。”

“人只有一颗心,她确实最心疼我,最担心我,但她也最操心你。她在你这里受了多少气,你心里清楚。她怕我死在山上,怕我们这种门户,顺哥儿将来难说亲。顺哥儿很小就干活,被她手把手带着教。她是泼辣脾气,却教顺哥儿要和善。

“对于你,她常说你乖、说你懂事。你说她看不见你,从来不在乎你,但我常听她说放心你。她跟别人聊天也这样,说我不恋家,顺哥儿要外嫁,以后就跟着你过日子,要靠你养老。有这样的儿子在身边,她心里踏实。”

正因为她这样说二田,等二田大了些,黎峰才敢几个月不下山。家中事务都有人料理,门户有人撑着,他可以安心在山上打猎。

娘以前总说孩子是拖累,生孩子耽误事。那几年,他下山来,娘却改口了。说他们三兄弟各有各的好。

黎峰听见了二田的抽泣声,他低头拨拨火苗,没再说话。

二田喊他“大哥”,过了会儿就憋不住,一声声嚎着“错了”“我知道错了”。

他从来没有真正的长大,小时候是哭闹,长大后是作,寻求看见的方式是自毁。

家里的事,他都看在眼里。他都知道。他分家出来过日子,愈发懂得其中难处。可他还是要一个准话,要一个答案。

黎峰说:“总有人不想你好过,但绝不是我,也不是娘。”

这是二田在山上的最后一天,次日,黎峰就带他去大强的猎区,找到割蜜的大强,让大强叫人送二田下山。

黎峰带着二黄继续留在山上,他们和山同眠,以地为席。

冬季的林子安静,鸣叫声少,风声穿过树林,摩挲出呼啸的声响。

他们在山里走着、歇着。静静观察、无目的地闲逛。

这座山的生灵教会他很多,它们为了生存,各有本事与弱点。

强大的兽类繁衍困难,弱小的兽类族群大。

有的善于奔跑,有的群居而生。有的会爬树,有的会钻洞。有的带毒,有的带刺。

黎峰想当强大的兽类。数量少,都是精锐。

可是他下山了,在新的“山林”里,最多的是人,是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