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麻辣蝲蛄(第3/5页)

那是一个州桥旁的小茶楼,对方很大手笔地定了个二楼临水的雅间。那中人是头戴回鹘帽、身穿圆领窄袖长袍的回鹘人,生得精干瘦小,姓药罗葛。

他浅色瞳孔透着精光,见沈渺进来,热情地迎上来,又一叠声命茶博士上茶来。

汴京城里的胡人不多,毕竟西域不通,与吐蕃关系又不大好,大宋如今主要是走“海上丝绸之路。”

但回鹘人是其中难得较常往来的胡人部族,他们生活在漠北的伊犁河谷附近,十分善于经商,经常骑着骆驼,跨越沙漠,带着西域的珍宝、胡琴、香料、毛毯等商品,摇着驼铃来汴京换取金银。

但这位药罗葛来了汴京之后便不走了,还娶了汉民女子为妻,彻底在汴京安家落户,渐渐成了汴京城里很有名气的“房产金牌中介”,经历十分励志。

他身边还坐着个愁容满面的老翁,正是隔壁那间铺子的房主。听闻他生了个不孝的败家子,整日里泡在瓦子的博坊中,不仅积欠了大量的债钱,还一走了之。如今倒累得当爹的一大把年纪了,连安居之所都要典卖还债。

沈渺来本是为了再往下谈一谈讲讲价才来的,但当着这满脸愁苦悲惨的老翁的面,又有些讲不出来。

之后她想想,自己又好到哪儿去呢?她如今也算欠了谢家一大笔钱,等铺子盘下来,还得装修,她自己也是积蓄一扫而空,若是不讲价,这来了汴京后挣下的所有银钱全得搭进去。

于是咬咬牙,该怎么谈还是怎么谈。

药罗葛自然更偏向那老翁,毕竟房价愈高昂,他所抽的利钱也更多,因此二人一直唱双簧似的对着沈渺诉苦,说那店主老翁如何凄凉,前阵子险些跳河去了,家里如何惨淡,老婆子已经气得卧床,膝下还有孙儿与儿媳妇,一大家子没了着落。

沈渺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药罗葛与老翁你一嘴我一句地说完了,她才笑了笑:“若是要比身世惨淡,奴家只怕比店家您还要惨,我爹娘没了,还叫婆家休弃,膝下也有三个弟妹嗷嗷待哺,细论起来,奴家岂不是更难?人活在世上,哪有不难的,您说是不是?店主老丈的难处我很同情,但同情归同情,这铺子,还得按公道来论。”

在给谢家拉投资时,沈渺已经把这铺子的情况打探好了,前铺不太大、后院更狭小,已空置了两三年未曾修缮,屋瓦都烂了好些,听闻里头也是邋遢得很,好几年没有打理过了。

自打那做肥皂团的商贾破产退租后,这铺子便一直没租出去,听闻便是因这店主老翁有些贪心,一年涨好些租银,租户不慎损坏了一点墙面或是地台都要加价赔偿,后来名声愈发不好了,连风水不好谁租谁倒的传闻都出来了。

沈渺一下把铺子的底儿都掀了,药罗葛也只好无奈地看向了那老翁。原本二人先到,便商议着要涨涨价,毕竟这沈娘子是个孤身当家的小娘子,又刚来汴京城不久,不知道行情底细也正常,没想到人家是有备而来,一点儿也不愿意上当。

“再者,有句话奴家也明说了,望您听了不要生气。您这铺子我是打听过了的,挂在牙行处快一年了也无人问津。说实在的,您家铺子若非正好在我家铺子边上,我也是瞧不上的。之所以能坐在这与您讨价还价,也全是因为想两处合为一处,贪图个便利而已。您若是一味要抬价,奴家受不住这高价,便去别处赁个大铺子也是一样的,不必死守着您这一间,您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那老翁有些惶惶不安了起来。的确如沈渺所说,他是急卖,如今之所以拿乔,也不过是为了多换点钱,日后回了乡,想着能多些积蓄糊口。

但人家不好糊弄,便只得作罢了。

最后又是唇枪舌战,沈渺拿足了气势砍价。真不是她狠心,而是这铺子相当于后世首都二环买间一千五百万的老房子,砍下来一点儿,那节省的都不是一点儿。这回不像是收养陈汌一般,家里多一双筷子多个人的事儿,而是一百贯与两百贯的区别。

自私一些便自私一些吧,何况,那老翁的败家子赌光家财也不是她撺掇的啊。

达能兼济天下,她穷,她得先独善其身。

之后足足耗了一个半时辰,两边都为了自个的利益据理力争,说干了唾沫,连茶都续了三回了。沈渺最后将一千五百贯的售价,砍到只剩一千两百五十贯,且要求这几日便尽快去衙门办手续交付。

幸好她急,那店主老翁比她更急,他自然同意早些去官衙转户,也好早得钱财。

沈渺跟谢家借了一千贯,加上自个存的五百贯,这样算下来约莫还能余个二百五,嗯……挺好,这数字挺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