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野栗鸡汤(第5/5页)
手起刀落,给鸡抹了脖子,谁知它猛地一挣,鲜血飞溅了出来。沈渺接完血,在热水里拔了毛。
一刀破开鸡胸骨,面不改色地掏出满肚子内脏,还顺手把鸡肠子给洗了,腥臭的鸡内脏她一点儿都不嫌弃,这些东西在她眼里已经化成了一道道美味:回头还能做个小炒鸡杂,加点儿酱姜,酸辣脆嫩,可好吃了。
宋人的酱姜味儿吃起来好似泡椒,很是美味。
想着想着都有点饿了,沈渺对着一地乌糟全不在乎,甚至还咽了口唾沫。
洗完之后,顺带把鸡腰子掏了,然后她满手鸡血一抬头,顾屠苏呆呆地看着她,后背却贴着墙根,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对门。
她耸耸肩,继续砰砰砰地剁鸡,不到一刻钟就收拾干净了。
扫干净满地血水,进屋拿镜子一照,才发现今日老马失蹄,这脸上、衣襟都带着血点子。
她讪讪地洗了干净,这副模样好似是有点可怕哈。
不过这算什么,哪个厨子不是这样过来的?这都是基本功!凭谁在饭馆后厨里杀了十几年的鸡鸭鱼牛羊猪兔牛蛙生蚝大鹅……
这心都与手中的刀一样冷了。
鸡是前一晚杀的,汤是清晨便下锅熬的。沈渺习惯了赶早市,照常天不亮便起来,先将鸡肉与姜片一块儿炒出香气,便可以直接加入沸水炖上一会儿,野栗子也是买鸡时顺带买的——栗子易储存,这是去年冬天农人们收下来的栗子,用麦秸覆盖在雪地里藏了一冬,开春了再挑出来卖。
沈渺买得正巧,那挑着扁担进城来卖栗子的农人说,他卖完今儿最后一担,便再也没有了,要明年才能吃上了。
被雪冬藏的栗子因半脱水会显得像个硬邦邦的小石头,但只要遇上汤水,便会瞬时焕然新生,比新鲜的栗子还要糯甜三分。这样的野栗子耐熬,尤其与鸡汤同煨,堪称绝配。
沈渺一掀开那锅盖,便香气氤氲,满屋子飘香。
一闻到味儿,正在院子里追济哥儿打闹非要也捏回来的湘姐儿和她身后不明所以也跟着追的小狗儿,几乎同时跑了进来。
湘姐儿扒拉着灶台,踮着脚便往锅里看。
豆大文火仔细熬了一日的鸡汤像琥珀一般,清而不浊,金黄的油星微泛,在灶火下泛着一点点白,光润诱人。
板栗沉于汤底,已经熬得绽裂,栗肉金黄,被阿姊一勺勺舀了出来。
湘姐儿站在灶台边便迫不及待开始喝汤了。
她对着碗吹了又吹,急得不行。一边的阿姊拿大陶瓮将汤都盛了出来,剩下的熬得脱了肉的鸡架子、碎肉渣和汤都拌了饭,也给小狗和雷霆做了一顿丰盛的狗食,等等温了再拿去给它们吃。
等到汤终于能入口了,湘姐儿喝得浑身发热,人都飘飘然了。这鸡肉炖煮至烂,肌理间饱含汤汁,栗肉金黄,绵糯沙甜,又几乎是入口即化,她喝得都快停不下来了。
沈渺顺手又刷好了锅,又炒了一盘鸡杂、一盘红烧鸡血豆腐。
沈家姐弟三人坐在灯火下,喝着鲜甜浓香的鸡汤,配上酸酸辣辣的酱姜炒鸡杂、细腻嫩滑的鸡血豆腐,再来两碗杂粮饭,各个吃得坐在椅子上揉肚子,揉得揉得又不禁相视一笑。
小狗窝在他们三人脚边,正专心啃鸡大骨,听见他们笑,便也摇起尾巴来。
院子里暖黄轻晃的烛光透过纸窗泻了一地,小鸡们早已回窝里挤着睡了;院门口,雷霆大大的脑袋垫在前爪上,一如既往安静地卧在地台下。它食盆里的鸡肉汤拌饭也已吃空了,门缝里透出的暖光,照亮了他微微抖动、放松下来的耳朵。
这一夜,沈家三人两犬,梦里都在打饱嗝儿。
过了没几天,沈家新造的三间瓦房盖上了最后一片瓦,院子里最后一块儿碎石也被夯进了土里,开垦出来的两块小菜地冒出了第一茬木耳菜。沈渺姐弟三人也总算各自都有了屋子,兴冲冲地花了一日从铺子里搬出来。
铺子里重新粉上腻子、换上新门板,原本封起来的两扇窗久违地敞开了,糊上了新的绿纱。
那个被烧得一塌糊涂的沈记汤饼铺,总算换了副新模样。
一日清晨,天蒙蒙亮。李婶娘打着哈欠,卸下李家锔瓷铺的门板,她一抬头,忽然发现距离自家铺子不远的沈记汤饼铺,那重新粉刷过的两根门柱上,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两块绘有降鬼大神 “神荼” 和 “郁垒”的桃木板。
她揉了揉眼,探出头望去,沈记汤饼铺曾经被卸下的那块红木黑字的旧牌匾也已悬挂在门楣之上了,在清凉的晨曦中,正泛着质朴的光。
她扶着门框,望着望着,这心头竟也生出了些酸胀的感念。
三年了,曾家败人散、付之一炬的沈家汤饼铺,终要重新开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