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盈盈一水间(第4/6页)
竹海边缘河湾处,有座黄竹搭成的吊脚楼,楼下临水、攻出入船只停靠之用,楼上是从前用来临时存粮食的旧仓房。
眼下这里每月只有两三趟船会从这里经过,做的都是那些亡命之徒的生意。而那仓房也已废弃多年,将将挤下三四十人,都是大水后附近村镇跑来避难登船的人,其中还有不少等着拉偏门生意的水匪,鱼龙混杂的一团。
竹楼只在临水的方向开了一个小窗,眼下所有人轮流挤在那窗前,翘首以盼那艘已经晚了数日未曾到来的渡船。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那河对岸的竹海中有些异样,欠着身子“咦”了一声,周围人闻声连忙凑了过来,竹楼中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从没见过跑得那样快的人,像是要飞起来一般,只轻轻在河中央的矶石上一点,下一刻已直奔那竹楼小窗而来。
刀光亮起,紧接着便是咔嚓一声脆响,竹楼小窗被人撞破,闯入者杀进屋内,目光从那一张张错愕惊慌的脸上一扫而过,直到停在角落里那裹着毯子、神情委顿的大胡子脸上。
陆子参有些浮肿的眼抬起来,望见李樵的一刻整个人便愣住了。
“你、你怎会在这……”
李樵不语,一把拉开挡在面前的人,随即看到了躺在墙根的许秋迟。他躺在一张简陋的竹席上,嘴唇青紫、脸色苍白,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
李樵缓缓转动视线,不甘心地在这一眼便能望到头的竹楼里又寻了一圈,但除了那两人之外,四周再没有他熟悉的面孔了。
角落中的陆子参扶着墙壁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便见那少年向自己走来。
“你的船上……还有没有旁人?”
短短一句话,他中途停下两次,像是有刀片含在嘴里,每说几个字就要将血吞进肚子里。
陆子参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任何一个字。
河水不断从他的发尖滴落,直到弄湿了一小片地面,他也依旧无法开口回答那个简单的问题。
然而他的沉默已然从某种程度上回答了这个问题。
青芜刀应声落下,刀尖深深扎进竹楼地板中、支撑着少年颤抖的身体。被强行压制的药力翻涌上来,李樵的视线开始晃动起来,但那股愤怒和绝望令他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大胡子参将潮湿的衣襟。
“这问题很难回答吗?我要你告诉我,你的船上还有没有旁人?!”
陆子参湿透的发须遮掩不住他灰败的脸色,李樵看着那张脸,只觉得看到了这世间最恐怖绝望的东西,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声音也变得沙哑。
“说话!回答我!”
“她也在船上……”许秋迟的声音虚弱地在身后响起,许是方才的响动将他从昏迷中唤醒,他就撑着半边身体望过来,“出事的时候船断作两截,她在另一边,我们被冲散了……”
李樵转头望过来,空洞的声音中透着些许颤抖。
“为何不派人去寻?”
许秋迟喘息着还未开口,一旁几个大汉已经探头探脑望了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插嘴道。
“这位小哥,不是没人愿意帮你们,且不说那都是几天前的事了,你自个到外面瞅瞅,东边的山头都快被水淹了,莫说寻一个人,就算是寻一条船都难……”
他话还没说完,那闯入的少年已经越过他,将许秋迟一把从那张竹席上拎了起来。
“邱陵呢?他为何没同你们在一起?”
一旁的陆子参见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双眼通红地说道。
“督护另有要事在身,只晚我们几日出发。谁也不想如此的……”
“我管他如何?!”少年急红了眼,他的身体已到极限,那双手却越攥越紧、将许秋迟狠狠掼在墙上,“他不是说过,喜欢不够,但可以守护她一生吗?她出事的时候他人在哪里?他做了什么?你们又做了什么?!”
许秋迟虚弱地勾了勾嘴角,凤眼冷冷抬起、薄唇轻启开始反击。
“背信弃义的懦弱之人没有立场质问旁人。当初你一走了之的时候,又可曾想过她的感受?过去这些时日,她独自面对一切的时候你在哪里?秦三友离世,她将自己一人关在果然居三天三夜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眼下谁都有资格质问,唯独你没有。”
对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又狠狠落下、砸在他的脑袋里。
李樵终于松开了手,许秋迟犹如一袋沙般重重落回那张竹席上,半晌才挣扎着喊道。
“你要去哪?有力气在这闹,不如去寻条船来……”
少年的背影已经开始摇晃,他的双目赤红,呼吸完全乱了套。
“我要去找她。是生是死,我都要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