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尘埃落下(第3/5页)

李樵的视线随着呼吸晃荡颤抖着,从混着鲜血的泥水移动到女子倒在地上的身体、最终停在那张沾着血污与泥巴的脸上。

他方才挣扎着从地狱中爬出来,却又眨眼间一脚踏入另一个地狱。

嘴边有什么东西被雨水冲下,他抬手去擦、怔怔低头望去,只见双手上一片鲜红。

那是她的血。

他亲手将她撕碎后流出的鲜血。

十六岁前,这几乎是他每天都会看见的颜色。而眼下,他几乎要不认识这种颜色,心底有个声音拼了命地呐喊着、想要否认这一切。

下一刻,泥水中的女子撑起身体望向他,伸出那只瘦弱的手臂想要安抚他。

“我没事,你过来……”

满手鲜血的少年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整个人踉跄着向后退去。

那种怪病的发作正侵蚀着他的身体,可身体上的难受比不上此刻心间万一。他的心像被千万把铁钩穿透了一般,钩子向四面八方拉扯着他的心口,提醒他那颗方才长出的血肉之心即将因他的所作所为再次走向毁灭。

为何她总是如此?坚定地来寻他,坚定地相信他,坚定地用带血的手安抚他。若她训斥他、惊叫着躲开他、或愤怒或仇恨地撕打他,他都不会这般难受。

可她却要他过去。

不,他不能,绝对不能……

刀光亮起,软索被青芜刀斩断、颓然落下,果然居的柴门“吱呀”一声在雨夜中晃了晃,少年的身影已不在院中。

先前种种都不如眼下这一幕令秦九叶感到慌乱,她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爬了起来,将那大喊大叫的滕狐丢在身后,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冲出了院子。

她心底只有一个声音。

不能让他离开。

心中强烈的预感告诉她:一旦放他离开,他将再也不会回来。

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失血令她的视野开始模糊,但她仍踉踉跄跄地在泥路上前行着。

出了果然居,有两条路可以出村去,一条往右、一条往左。

因发病而神志混乱的少年凭借本能向左而去,在他身后追出的女子也当即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黑夜、雨水、离去的江湖少年和紧随其后追出的药堂掌柜,一切的一切都仿若重演,就连雨中的脚步声都重叠在一起。

只是这一回,她注定再也追不上他的脚步了。

秦九叶跌倒在那条泥泞的小路上,膝盖磕得生疼,她努力爬起来,眼前却一阵阵发黑,再看不清前进的方向。

她就这样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前行着,直到迎面似乎有人赶来,翻身下马、踏碎一地雨水,来到她身旁。

她想张口大喊:不要管她,快去追李樵。但嘴唇发麻,一开口声音如蚊子叫一般。

雨幕中,一切都融化流走。

她再无法前进半步,一头扎进那人怀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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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那棵大榆树断了后没多久,丁翁村中那条快被牲畜踩烂的泥巴路又被水淹了。

只是这一回有所不同,雨好像再也不会停下,而几日前那艳阳高照、草长莺飞的好日子像是从未有过。

哪哪都寻不到阳光的影子,虽然离日落还有阵子,但屋内已点上了灯。

有钱人家的少爷不知灯油贵,也不知替主人家省着些用,什么都也不做就敢点灯。

躺在床上的女子心下叹气。

她早就醒了,脖子上的伤口火烧火燎得疼,但伤得并不算十分严重,只是失血令人虚弱,她躺在床上不想动弹,索性就闭着眼,装作还在沉睡。

可那守在床边的身影迟迟不肯离去,就这么从日头高升守到日落。

这可不行。

断玉君不能如此,督护更加不能如此。

秦九叶睁开眼,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床边那人露在外面的剑鞘。

稽天剑一颤动,剑的主人瞬间清醒过来,急急俯下身来,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又后知后觉这距离似乎不太妥当,这才退开来些。

“怎样?还疼吗?”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摆了摆手,又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

“村子……”

“放心,我已派人守在村外,狄墨的人不敢再来。”

有他在,她当然放心。

她之所以说起村子,是因为旁的话题她实在不想提起。然而这才起了个头,便教对方简短有力地终结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

秦九叶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遮住心底的情绪。

“对不起,我没能拦住他。”她顿了顿,有些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早知如此,当初还真该听督护的,要么用两重锁链将人锁了,要么干脆不要离开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