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急着说永远(第2/4页)
她无声对那少年动了动嘴型。
“诊脉!诊脉即可!”
李樵动作缓缓停下,就那么半敞着衣衫立在那里,直到院子里的声音再次消失。
这一回,秦九叶再也不敢怠慢,连忙小心将房门关了严实,转头对那屋里的人严肃道。
“快把衣裳穿好,成何体统?”
李樵没动作,有些不满地看着她。
“你先前不是看过很多次了吗?”
先前那是先前,毕竟那时候她还没有看清自己对他的“贼心”,他们也还没有到那互相“交心”的地步。
秦九叶老脸一红,背着手在屋内转了个圈才找到凳子坐下来。
“手。”
他走近前、顺从伸出左手,她熟练地为他把起脉来。
黑暗的房间中一时无人开口,秦九叶面无波澜,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晴风散的进一步拔除似乎打破了某种平衡,他的脉相变了,乍探之下有些像是厥证,但细细分辨既不是蛔厥、也不似脏厥。除此之外,他看起来全无其他症状,既无寒症热症,也无气息逆乱。
但越是如此,越是令人不安。
秦九叶觉得自己仿佛再次置身那艘充满血腥味的大船上。她知道自己要寻找的怪物就躲在船中某处,而她虽然总能闻到那股子不对头的味道,四处摸索却总不见对方踪迹。
秦九叶缓缓收回手指,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虽算不上坐了几十年堂的老郎中,但这些年也在果然居没少磨炼,不论诊出什么疑难杂症,她都能面不改色。
这是医者的基本素养。很多时候,医者便是病患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若连医者都摆出一副愁眉苦脸、有心无力的样子,那患者便会彻底绝望崩溃。
只是她面前的少年比旁人更敏锐些,察言观色的功力无人能及,只从她稍显急促的指尖便已经探到她的情绪。
“我无药可救了吗?”
秦九叶顿了顿,随即露出做生意时的招牌笑容来。
“你还是担心自己的银钱够不够诊金吧。我可是果然居的秦掌柜,没点手艺你早就死在洗竹山那山沟沟里了。”
他又沉默了好一阵,随即低声问道。
“你先前说喜欢我,还作数吗?”
秦九叶愣了愣,一时间没说话。
她突然意识到,他应当已经隐约觉察到了什么,而他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他怕自己会因这身“病”而遭她嫌弃惧怕。
这个问题看似有些矫情,但若设身处地想一想也不难理解。因病痛折磨而渐渐陌路的至亲骨肉她也不是没见过,她不知道自己如果不是医者身份,此刻会不会生出些动摇之心来,她只能以眼下这个“秦九叶”的所知所感来推断。
她一点也不嫌弃他,也不惧怕他。
她没有举着刀剑与人拼命的经历,但她斗过的恶疾、战过的瘟疫也是两只手数不过来的。
算他走了大运,遇上个她这样喜欢剑走偏锋又有点执拗的郎中。
想罢,女子伸出小指勾住了他左手、像小孩子那样晃了晃。
“当然作数。你若不放心,我和你拉钩便是。”
李樵终于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几乎让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他像是吃了荒野里有毒的菌子,流血的伤口都不再疼痛,一心只沉迷在她构建的幻境中无法自拔。
这种感觉太美好了,比那晴风散加倍地令人精神焕发、加倍地令人上瘾,一朝失去也会令人加倍地痛苦。
心底的甜蜜变了滋味,他蓦地开口问道。
“阿姊会永远喜欢我吗?”
秦九叶沉默片刻,随即如实答道。
“我不知道。”她顿了顿,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是喜欢你的。”
少年面上难掩失望。但他只垂头片刻,便再次抬起头来。
“没关系,我可以永远喜欢阿姊。”
先前他还不明白什么是喜欢的时候,就已经喜欢她了。
此刻他连永远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就急着说永远了。
秦九叶只觉得荒唐得想笑,但想笑之余又觉得心底某处酸酸的。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对她说出“永远”二字,就算是秦三友,也不肯这样对她说。
因为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明明知道有些东西不存在,可说得次数多了,就会不由自主地当真,而越是当真,无法实现的那一刻就会越痛苦。
她收回手、拿起桌上散着的炭笔,一边在自己开方子的麻纸上飞快写着药方,一边淡淡开口道。
“不要随意提起永远两个字,更不要轻易许诺。否则旁人当了真,日后是要找你麻烦的。”
少年似乎仍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