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凭空而来(第4/5页)
他们行的礼各有不同,不仅有门派之分、甚至还有东西南北地域之别,雨水又将他们淋了个透彻、形容有些狼狈,若是换了以往,这场面少不得会让人觉得有几分滑稽可笑,可此刻却无人为此谈笑。
没人知道他们是从何处听到风声,也没人知道他们究竟为何赶来,就像每年如期而至的雨水,该落便落了,落完又分散流去,也不需去细细追究什么。
或许老唐终其一生不过在追求这样一个宁静时刻,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开场,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结尾。
若雨声能替他讲述,所有人便安静听雨。
许久,载着灵柩的马车的影子彻底消失不见,晃动的人影中有人高声唱道。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不知是谁先起了调,也不知是谁默契接过。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唐掌柜,江湖路远,就此别过!”
一人声落,群声齐响,声漫雨天。
“江湖路远,就此别过!”
送别的调子此消彼长、从狭窄的巷子这头荡去那头、最终冲出巷口,消散在那茫茫雨雾之中。
出殡当晚,陆子参还是牵头摆了一席,说白日里不能尽心尽力,便做些好酒好菜,送老唐最后一程,众人闻讯纷纷响应,瞧着像是比去领薪俸时还要积极,就连金宝都被接了来。
秦九叶看得懂这种情绪,因为她自己也身处其中。接连几日的赏剑大会令所有人的精神都绷得紧紧的,但弦拉得太紧是会断的,大家或许只是想借机放松歇息片刻,就连邱陵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提醒众人明日还有事做,不可喝酒误事。
李樵被独自留在了府院。这几日他几乎都没怎么离开过房间,按陆子参的说法,这几日风头还没过去,为了不惊扰到天下第一庄的人,再小心都不为过。
临走前,她有些愧疚,像是小时候偷溜出去摸鱼不带金宝时的心情,那少年却表现得十分平静,只说会等她回来。然后提醒她多留意,因为来接老唐的人是公子琰身边的人,这说明川流院或许仍在暗中盯着他们。
秦九叶停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她在听风堂出殡的时候,李樵全程都在暗处看着。
可怜陆子参兢兢业业办着差事,这关在屋里的“囚犯”却早已去而复返。她觉得,邱陵对李樵的忌惮和怀疑确实不是没来由的。而对于川流院三个字,她听后心中反而并无太多波澜。
老唐因秘方一事暴露,而如今江湖上因此事牵扯其中的势力,除了他们与那天下第一庄,便只有川流院了。
川流院能够搜集这江湖中最快、最准、最隐秘的消息,依靠的是广布四方、行事谨慎的消息网,这需要多少潜伏在市井山间的客栈、马棚、食肆、茶馆……
在无数个九皋这样的无名江湖中,还有很多个老唐这样的无名之辈。不似江湖风云榜上那些大侠英雄的称号,他们的姓名可能永远不会有人知晓,但这江湖水又分明离不了他们。
大侠的刀剑也会生锈、大侠的草鞋也会磨破、大侠也会头疼脑热、跑肚拉稀,但在刀剑雪亮、快意恩仇的岁月里,那些太过平凡的脸庞是不会被人记起的。
思来索去,秦九叶郑重将那张轻飘飘的地契随那封存消息的盒子一起放在了神殿的香案下,又从在老唐的房间翻出了已经扎好的燕子灯笼,重新点亮挂回了临街的后门,最后一个离开听风堂并将那院子落了锁。
她不想众人触景伤情,没有将酒席摆在听风堂院中,而是在陆子参的面摊临时搭了个场子。
入夜后的城东市集早已散场,除了附近住户,倒也少有人走动,零星有几个觅食的食客在附近小巷中晃荡,阑珊灯火中,隐约能听见各家传出的喧闹低语声。
大锅里的水沸了又沸,酒坛子空了一坛又一坛,盐水腌过的豆子剥了一盘又一盘,所有人的话却越来越少。
这本是一桌送别老唐的席面,奈何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去提起那听风堂的事,氛围自然便冷了下来。
终于,段小洲放下酒碗,说不信初五那天所有人能聊得昏天黑地又不欢而散。
秦九叶淡淡笑了笑,然后告诉他,初五那天最能说的人已经走了,剩下的聊不起来也正常。
陆子参听到这再也忍不住,拉着段小洲说起五月初五那天的事,说着说着竟抹起眼泪来,一旁的金宝见状也被勾起伤心事。老唐的死是凶案,先前邱陵去寻秦三友时便也没有特意提起,金宝也直到此刻才知情、情绪正浓,秦九叶左哄右哄也哄不好,干脆让那两人抱头痛哭,自己往一旁躲去,看一看天色后便起了离席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