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病得不轻(第5/6页)

秦九叶觉得,那狄墨一开始便没打算将青芜刀作为赏赐送出,只是借那李青刀的名头做足声势,再将其打落云端,彰显自身力量罢了。

一个人的□□被毁灭时,尚且不能算完全消失,因为她的事迹还在,她的精神还在,那些追随她、推崇她的人便还在。

但在今夜,她的刀变成了这开锋大典的彩头,在众人赏玩的目光中变作一柄凡铁,想要得到它的那些“后起之秀”并不会真心待它,只会将它当做自己跻身江湖一流的踏脚石,踩过一次之后便再不会想起。而此刻,当她的刀法也变成挑起门派纷争的杀人之法时,她便从那个不可杀死的精神存在,变成了可供人审判量刑的罪债。

若说此前江湖野史戏说中的青刀是绝唱,那么今夜开锋大典上的青刀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了。

人与人之间到底有何仇怨,才会觉得光是死亡还不够,必须要从精神上被毁灭才算终结?

又或许根本不需要什么仇怨,那位不择手段的庄主也能做得出这种事。他之所以选择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隔段时间便需要杀鸡儆猴、整合江湖的各方势力,将那些尚未破土而出的逆反苗头扼杀在萌芽之中,而青刀的存在恰好符合他的需求罢了。

甚至整个江湖都不过一颗被他捏在手中把玩的核桃,时不时便要上手搓一搓,偶尔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一看光泽。日子久了,核桃越发平滑光亮,早就忘了自己当初是何种棱角分明、不屈不挠模样了。

那位躲藏在面具之下的天下第一庄庄主狄墨,究竟是丑是美秦九叶是看不出了,但她可以肯定,那副躯壳内的灵魂定是个不折不扣的提线人、控制狂。

眼见所有铺垫已经完成,狄墨终于慢悠悠为一切敲响定音。

“诸位所言皆有理。既然青刀已入邪道,此刀亦是凶恶非常,只可静悬作警示之用、不宜沾身。秋山派谢修鸣金胜出,心性高洁,璞玉之姿,自当另有嘉奖。”他边说边从身上取下一样东西,高举于手中,“此物乃我庄中莲符,凭此符可不分昼夜出入东祝阁,参览修习其中功法招式,任何人不得阻拦。”

那秋山派谢修一见那莲符眼睛瞬间亮了,整个人竟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

不止是他,各门派正在观望的年轻弟子们都不约而同地躁动起来,惊讶的、羡慕的、嫉恨的目光顷刻间聚焦在那谢修身上,令后者更添几分骄傲和狂喜。

他本就是个剑修,青芜刀与他而言助益并不大,只是个冠以虚名的摆设罢了,何况是旁人用过的东西,而那李青刀下场不妙,便是再出名也难免令人心生芥蒂,远不如那百家武学来得有利。

思及此处,他连忙整理一番自己的衣袖仪容、行了大礼,以一种极恭敬的姿态俯下身来,双臂高举过头顶、朗声说道。

“多谢庄主!谢某得此殊荣,定当捍卫正道,报效武林,不负庄主赐刀之厚望!”

狄墨没有出声,只缓缓将手中莲符赐给了那谢修。

他的动作很慢,似乎有意彰显这一值得庆贺铭记的时刻,秦九叶却觉得对方那张藏在面具之后的脸定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

这一切是做给秋山派看的,也是做给整个江湖看的。

如果说先前针对川流院的一番杀伐打压,是为了警示众人:他对违逆者绝不容忍;那此刻他便是要让所有人明白:只要他想,他也可以随时降下恩赐。

那谢修只怕对自己的师父都没表现得如此尊崇,此刻竟被一枚轻飘飘的木符压弯了背脊,活像一只摇尾乞食的狗。

秦九叶目光微斜,果然瞧见那秋山派掌门面上没有半分喜色,嘴角拉出两道深深的褶皱来,眉宇间尽是不可言说的忧愁苦闷,而那些站在各派首位的老鬼们亦显得有些沉默。

这也不怪他们会如此反应,就连她这样的局外人也看出了几分玄机。

这天下第一庄庄主哪里是来褒奖武林新秀的?分明是打着“开锋”的名号来掐尖的。

世间功法之大乘者,皆出精纯,而非广博。

那在鸣金中胜出的谢修本是秋山派门中年轻一代最有前途的弟子,修得是本门功法,为保功法纯正,从三四岁初摸门道到如今开悟境界,凭的是一分天赋和九分坚守本心,更要心无旁骛、不可贪多。如今这狄墨三言两语、一枚莲符便将人守了多年的初心击碎,未来此人一入山庄便似叶舟入海,越是急功近利想要得到更多,只怕越是会迷失自己。到头来不仅不能融会贯通百家功法,就连本门功法也要付诸东流。

一门倾尽所有、花费数年心血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就在这美好热烈的氛围中即将走向毁灭,那秋山派掌门心下显然也是明白的,本就苍白的脸色已彻底灰败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夕之间被抽干了精气,只剩一具衰老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