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复室复见(第2/5页)

玉玺加印、君王一诺的盟誓都可因利益而背弃,这世上又有多少人会赴一场二十多年前定下的约定呢?若说一个没有,他也是信的。毕竟他在笋石街诸多酒楼中,便是隔天的约定也有的是人托故不来。

范张鸡黍不常有,相忘江湖是归处。

人情禁不住时光锉来磨去,磨着磨着便薄得快要瞧不见了,最终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到最初的陌生与疏远。

他就是在这样的人情中洗练出来的。

他有几分多情,就有几分无情。

许秋迟指尖用力,那薄薄的信笺便在他手中起了皱。

他压根不在意那些愚蠢的誓言,他只是在衡量此行能否得到他想要的消息,而他所付出的一切是否值得。毕竟孤身入江湖、又在天下第一庄眼皮子底下动作,可不是在笋石街喝顿酒那么简单。

其实今夜他刚登上琼壶岛的时候,还并未下定决心要走到这般深的境地。直到他在石窟中遇见那跟在他兄长身旁、倔鸭子般的女子。

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对这位秦掌柜常怀疑惑之余,又有些自己都未察觉的敬佩。事到如今,这岛上将要发生的事或许同她根本没有太多干系,但对方却不屈不挠地跟到了这里,并且一副不触及真相决不罢休的样子,那身为邱家后人的他,又有何理由在最后时刻退却呢?

也罢,时隔多年,有些事也确实需要了结。

许秋迟收起信笺,活动着有些抽筋的腿脚。

只是他到底有些高估了自己。他实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料,早知如此,方才便该让柳裁梧一同跟下来,又或者早些时候,他遇见他那兄长的时候……

遇上断玉君又如何?他还能求对方帮忙不成?!

许秋迟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却忘了四周狭窄逼仄,只觉脑袋重重撞在头顶坚硬的石壁上,疼得他几乎叫出声来。

手中火折一晃、瞬间脱手,他伸手去捞却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亮光骨碌碌向下滚去,直至跌入一个黑乎乎的洞里。

从火折跌落的时长来推断,这段距离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若是摸黑走下去至少还要耽搁上一炷香的时间。

许秋迟在黑暗中长叹一口气,正想着是先迈左腿还是先迈右腿,已经发软的脚却不听使唤地一滑,整个人一屁股跌坐下来、失控地向下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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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密闭的石室内,豆大的火苗亮起。

许久不流通的空气令那盏油灯显得格外昏暗,而那点灯之人并不在意,只将灯放在石室正中那处石台上,便开始四处探查起来。

若非亲眼所见,谁也难想到这琼壶深处、岩穾之所竟还藏着这样一处秘密复室。

乍看这处穴室四壁粗糙简陋,但能藏于湖底多年没有被水淹没,足见当初开凿之人技艺高超,且通地文风水之术。穴室中布局方正简洁,正中有一处简陋的四方石台,石台四边雕着些忍冬纹样,雕工古朴厚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穴室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上各有一处简陋石案,乍看像是古时举行祭祀仪式用的供案,细瞧上面堆得却非兽骨,而是已经腐朽的书卷简牍,倒像是个藏书之处。

眼下那石台正南方位之上赫然盘坐着一副骸骨,从其裸露在外的手足来看,仙去少说也有三四个年头,可神奇的是骸骨上的皮肉却未彻底腐烂,而是紧紧附着在骨骼之上,似是因这洞窟中奇妙的干湿气温条件所致。

这石穴虽处于河湖之下,却因构造奇特而阻绝了外界潮气,直到最近才有些承受不住上部热泉暗流的侵蚀,隐隐有水珠渗落而下,在那骸骨四周积了一层水汽。

骸骨四肢纤细,骨架看起来也比寻常男子要窄小不少,头微微垂着,发丝在水汽的侵蚀下已经变作黄褐色,发间隐约编着些铃铛,铜铃遇水锈死,青绿色的桐花顺着发丝生长出一大片,远远看去绚丽而诡异,他身上的那件绛红色布衣从肩膀处开始褪色,唯有披在外面的那件辫线小袄依旧是艳蓝色,袄子上缀满奇奇怪怪的兽牙兽骨,瞧着像是异域之人才有的装扮。

滕狐静静望着那人片刻,随后默不作声地走上石台,在那骸骨前跪坐下来。

他抬起手,轻轻拨开那些褐色的发丝、露出那骸骨的面部来。失去水分的皮肉紧紧趴附在骨骼之上,昔日面容早已不可分辨,但他仍定定望着,指尖在其间徘徊许久才落下。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看那张被乱发遮挡住的脸,低头在那具尸体上摸索起来。

深更半夜,墓室干尸,鬼气森森。

仿佛为了应景一般,一股风从背后吹来,放在石台上的油灯晃了晃,火苗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