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最平凡的夜晚(第2/5页)
柳裁梧收起那空盒子,抬头看向神情有些忐忑的姜辛儿。
褪去那些后天养成的煞气与刻板,那本该是一张年轻中透出几分张扬的脸,眉眼虽然大相径庭,但神韵却同年轻时的她有三四分的相似。
柳裁梧转过身去,望着不远处透出喧闹人声的酒楼,突然开口道。
“如果这不是你想过的日子,就想办法离开吧。”
姜辛儿浑身一震,随即低下头去。
“你明知道我不能……”
“只要你想,总有一天你会离开的。如果从未想过,便只能被困在原地一辈子。”
姜辛儿抬起头来。
在邱府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会对眼前的女子有些又敬又怕。
这位绿衣管事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凛冽气息,像是早已看透一切人情世故一般,不论身在何处,总比周围的氛围要凉上些许,靠近时便能感觉得到那股凉薄之意。
这样的女子,理应觅一处清静之所饮风啖露,为何要屈身困足于府院之中、往返烟火嘈杂之地呢?
沉默片刻,姜辛儿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既然能走,你又为何不走?”
“世间种种不合情理,归根结底不过情愿二字。”柳裁梧的眼神穿过那些五彩的灯笼,最终落在夜色静谧的远方,“我当然也曾经想过离开。但那本该同我一起走的人永远留在了这里。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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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守器街,巷口那几个醉酒的江湖客终于搀扶着走远了,吵闹了一整个白日的听风堂总算是静了下来。
吃饱喝足的鸭子们在天井旁的草丛里睡下了,就连小虫也收敛了许多,热了一天的花草悄悄伸展枝叶,偶有水从叶片滴落的声音。
又过了片刻,似乎起了东风。
夜风穿堂而过,先是撩动了那棵芭蕉树叶片,随即将那半掩着的门板吹得一会开、一会合,老旧的门枢跟着吱呀作响,听得人心烦气躁。
又是哪个起夜过后不将门关好,简直令人发指。
唐慎言猛地掀开被子,刚想破口大骂,随即突然想起那一众讨人嫌的家伙早就卷铺盖走人了,今夜的听风堂应当只得他一人。
他一凛,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了,踟蹰片刻,拎起一直立在床头的烧火棍握在手中,又从枕下摸出一只火折,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顺着声响一路摸黑走过,疯长的杂草擦过他露在外面的脚踝,令他汗毛倒竖。
短短几十步的距离,他生生走出一盏茶的时间来。
唐慎言的脚步终于停住,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黑漆漆的账房上。
账房半敞着的木门就在风中晃着,黑漆漆的影子闸刀般在地上左右拉扯着,瞧着分外瘆人。
唐慎言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踏入屋内。
房间内漆黑一片,只隐约能见一点乱糟糟的轮廓,一股若有若无的酒气迎面而来,唐慎言那一路冒汗的手心突然便干燥了下来。
他抽了抽鼻子,径直走到墙根处,一把掀那开几张胡乱铺在地上的破纸,杜老狗那张因宿醉而有些歪斜的脸便现了出来。
对方醉得厉害,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人前来,闭着眼嘟囔着些醉话,依稀又是什么卜筮乾坤、救世之法。
唐慎言挑了挑眉,盯着地上的人许久,又将手上那张破纸盖了回去。
月光静静穿过窗外那棵芭蕉打在屋内,将一室乱糟糟的古籍账簿分割得七零八碎。
然而这些琐碎纷乱落在听风堂的主人眼中却充满秩序,他只需一眼便能看出哪片纸呗挪动过位置,哪本册子被人翻开过。
唐慎言收回目光,走到那张堆满账簿文书的榆木案前,搬开那已经开裂的石砚和笔洗,将手伸到桌面下摸索一番,手掌触到那熟悉的引线时心才微微放下。
眼底最后一丝戒备也淡去,他又变回了白日里那个有些邋遢的茶堂说书人。
他背起手来,口中随意念起一段戏词,一会唱文角、一会唱武角,不亦乐乎地向门口走去。
临到门前最后一步他又停住,转头看了看角落里那堆破纸下露出的那双脚,转身将房门关好,又从院子里寻了块大小合适的石头顶在门脚,确认那扇破门再不会漏风后,这才哼着戏词、抬脚踏入月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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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闹市街口,年轻夫妇开的混沌面摊生意红火。
夜归的旅人会在这落一落脚,忙碌了一整日的贩夫小商也喜欢在这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面,摊子前的客人一拨接着一拨,摊子里的大锅烧开一锅又是一锅,夜还长得很。
馄饨摊旁那棵老槐树下,支着整条街唯一一张看着还算宽敞的桌子。那是摊主为他的老主顾特意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