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白 第二章(第8/9页)

甄珍一直不过来吃饭,洪霞懒得叫她,叫当妈的丢脸,她还有理了?不惯她这个臭毛病。虽然没有胃口,洪霞还是把碗里的饭吃完了。

洪霞把给甄珍盛出来的那碗饭,倒回电饭锅里温着。懒得刷碗,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透过玻璃窗,看到阳台上有火光,洪霞惊出了一身冷汗。三步并做两步冲上了阳台。看到甄珍在烧东西。听到母亲的脚步声,甄珍头都没回一下,继续往垃圾桶里扔着纸张。洪霞见她在烧课本,急了,一把揪住甄珍的胳膊,使劲朝身后一轮,甄珍摔坐在地上。洪霞捡起一个旧脸盆盖在垃圾桶上,火很快熄灭了。

洪霞急头白脸地问:“你想干什么?”

“帮你把家里带字的东西都处理了。”

“你再说一遍?!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没脸去学校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没用。”甄珍语气平静。

洪霞气得声音颤抖起来:“我生养了你一场,你就这样报答我吗?”

甄珍说:“你生我,不是因为喜欢我,是为了自己发泄仇恨方便。妈打孩子,只要没打死,法律不管,外人也干涉不着。”

“你再说一遍?!”

“我怎么努力,也达不到你的人生目标。你在学校打我的那个耳光,是咱们母女的分水岭,从今天开始,我爱咋地就咋地,你管不着我了。”

洪霞抡圆了胳膊,给了甄珍今天中的第二个大耳光,甄珍被她用蛮力抽得原地转了半圈。一只耳朵听不见了,铁桥上火车的鸣笛声变得非常遥远,母亲的骂声像秋天的蚊子叫:“滚……有多远滚多远。”

甄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拎着一瓶啤酒走出家门的。路上的积雪,被车轮碾压之后,一步一滑,她趔趔趄趄地走着,零零碎碎地喝着哭着。心里觉得走出去了一百里,回头看,家还在后面。

洪霞一腔怒火发出去了,靠在沙发上发呆,她觉得这一天,跟以往的每一天都一样,惊涛骇浪拍打过去,一切都会重新归于平静。体力精力消失殆尽,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甄珍裹着一股寒气回来了,她直接进了母亲的卧室,从五斗橱的抽屉里拿了五百块钱。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随身换洗的衣服,塞进旅行箱,背起双肩包开门走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头都没回一下。

甄珍买了一张站台票,上了一列火车。列车开出三站后,她下了火车。这样做,是怕母亲发现她离家出走,追到雪城火车站堵她。

洪霞做梦都没有想到,女儿会离家出走。半夜她醒了,脖子在沙发上窝得酸痛,挪的卧室去睡,这一觉一直睡到天亮。

清晨洪霞出去买了早点,放在餐桌上,她走到甄珍卧室的门口,冲里面喊:“几点了?还不起来吃早饭?”

甄珍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回音,洪霞沉着脸推开门看,房间里空无一人。洪霞不放心,上班的时候,在办公室里,她给常老师拨了一个电话。

常老师说:“甄珍没有来上课,她再这样逃课下去,搞不好会被学校开除的。”

洪霞这才觉得昨天的事情闹大了,急得乱了方寸。

甄珍在距雪城三站的小县城,买了一张去滦城的火车票。滦城是她的首选。童年最好的伙伴丁亚春,生活在那里。丁亚春的奶奶,是甄珍家的邻居,八十年代,丁亚春的父母去了滦城。把丁亚春放在奶奶家。丁亚春大甄珍三岁,喜欢带着她一起玩。九十年代的最后一年,父母接丁亚春去了滦城。甄珍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做梦经常梦见她。两年前,丁亚春的奶奶去世,她来到雪城参加奶奶的葬礼,特意请甄珍吃了顿西餐。给甄珍留下了她家在滦城的住址,要她有机会一定来玩。母亲的两记耳光,把甄珍送上了火车。沿途白雪变成黄土,黄土变成绿植。兜里的钱所剩无几的时候,她挣扎到了滦城。

丁亚春家还算好找,敲了半天门,出来的人不是丁亚春,这是一个穿着睡衣,一脸倦容,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女人。她告诉甄珍,丁亚春的父母去了澳洲,丁亚春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大学,八月底动身去了那里,房子租给了她。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甄珍彻底懵了,不知道该何去何从。那女人转身回屋了。

这个叫邱枫的女人,回到屋里决定不睡了。进浴室洗了个澡,对着镜子吹干头发。细细地化过了妆,穿戴整齐走出房门,看到甄珍两手抱肘,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

邱枫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甄珍说:“我没地方可去。”

邱枫锁了门准备离开。

“这位姐姐,你租了她家的房,肯定有她的联系方式。你有吧?”甄珍的语气里满是恳求。

“上海的电话,解决不了你眼下的问题吧?”邱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