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光阴前(第3/4页)

景纶难以置信:“司主!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悬复哆嗦着双手,在王座上摸索。他口齿不灵,急得跺脚:“快,快还给我。要来不及了……圣女,娘娘……要来不及了!”

大殿深处,有人轻声慢语:“告诉他们,什么来不及了?”

悬复涕泪交下,捂着面容:“老啊,老得太快了。”

江濯看着他,几乎快要忘了他的模样。

这是当年以塌山之力,要献祭众生,质问天道的明晗啊!他如今蜷缩在那里,连直视众人的勇气也没有。

肉体凡胎。

悬复说:“让我脱胎换骨。”

生是死,死是死。

悬复道:“就要来不及了。”

道、道、道!

明晗痛哭:“再给我一百年吧,你看这六州!除了我,谁又能重整山河?二十年弹指间,我也成就了一番大业。天命迢迢,若是没有我,你又靠谁去问天!”

殿内空旷,四个童子静静注视着他。

明晗滑下王座,只觉得周围俱是高柱。那台阶由他面前层层延伸出去,是他这一生都爬不到头的大道。

“废物,”左侧的王座上,有人俯瞰着他,“像个君主一样,站起来吧!”

“不肖子孙。”右侧的王座上,斜坐着明晞。她声音清朗,头戴王冠,居高睨着明晗:“天命迢迢,有生有死,老有什么可怕的?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大道的尽头,是个高不可攀的王座。那个曾经逐鹿六州,问鼎众神的帝王沉声说:“起来。”

明氏君主齐声道:“起来!”

明晗颤抖着,匍匐在地上。他太老了,老到无法凭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便只能哽咽着说:“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明暚垂下一只手:“一百年。”

明晗道:“一百年怎么够?一百年怎么行!”

明暚眼眸沉静,仿佛透过了千年岁月,直逼明晗内心:“到期了。”

明晗胡乱摇头,他推开台阶,向后爬去。地面忽然消失,变成平如镜面的湖,在湖的倒影里,他正值壮年。他摸着自己,扑向那个影子。

“哗啦。”

水中月,镜中花,唯有雨还在下。

明晗仍然蜷缩在殿内的王座上,犹如绝望的囚徒,听着众人的议论,还有自己的哀嚎。

圣女说:“如此滑稽,真是好笑。”

江濯和洛胥不再看王座,而是看向大殿的深处。江濯道:“我答对了。我们就叫你圣女吗?”

圣女说:“你要是乐意,也可以叫我先知娘娘。”

江濯收起幽引,缓声应答:“圣女。”

圣女道:“你便是这样,才让我感到讨厌。”

“哪样,”洛胥稍作停顿,“叫你圣女?”

“啪!”

场景瞬变,江濯和洛胥眨眼间就到了大殿深处。门像扇面似的合上,把他们和众人都隔绝开。

一个女人,一个雪鬓霜鬟的女人,正坐在屋内。她也很老了,只是一双眼睛很奇特,一只是金色,一只是蓝色。

“你们两个都很讨人厌,”圣女瘦骨嶙嶙,拨弄着桌面上的棋子,“有人会下棋吗?”

室内安静。

圣女又问一遍:“有人会下棋吗?”

江濯说:“都没人说话,你怎么又问一遍。”

圣女道:“明氏完了。”

洛胥说:“这都是百年前的老消息了,要完的早就完了。”

他们一左一右,在桌前落座。那桌上的棋子奇怪,不像是金玉石头,倒像是人的骨头。

圣女拨乱棋局:“这是骨头做的。”

江濯合起幽引,又打开,对老婆婆态度很坏:“其实没人问。”

室内又陷入安静。

半晌后,洛胥语调散漫,开口补天:“这棋子是什么做的?”

“这是骨头做的,”圣女把棋子一个一个拾回去,“这么多颗,要杀很多人才能做完。”

江濯盯着那些棋子:“都是你的族人吗?”

圣女不理睬他,对着没人的空位说:“不然是什么?谁还不知道,全天下最好杀的就是我们壶鬼族。”

“霈都的河道底下有个坑场,”洛胥把她落下的棋子还给她,“以前我们两个掉下去,在里面看到了几个石画。那是你留下的吗?”

“不是我,”圣女两指微微打开,做了个勾傀儡线的动作,“但那的确是我的族人留下的。这个人你们也见过,他就在外头,没手也没脚。”

江濯说:“你借他的脸扮作媒公,就不怕我们一进来就先把他杀了。”

没手也没脚的是任百行,他那张鬼画符似的脸,正和媒公长得一模一样。

“我们这一族最不怕死,”圣女表情嘲弄,“谁有我们死的多呢?他能活着与我筹谋到现在,已经办完了自己的差事,就算是死,也什么好遗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