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黑蝴蝶 (上)(第2/3页)

苏青瑶忽而一羞,不愿说自己是来问于锦铭住址,便含糊答:“我来找谭小姐有事。”

贺常君没细究,提起茶壶斟上一杯水,递到她跟前,道:“谭小姐在陪客,得五点后才有空。正巧我也找她有事,苏小姐要不嫌弃,不如坐下休息会儿,到时候一起见她。”

苏青瑶颔首,落了座,转头扫视一圈屋内。

有床有帐有红烛,是专为寻花问柳准备的客舍,但这间瞧不出招嫖的痕迹。

苏青瑶耐不住好奇,试探着问:“贺先生今日来,所为何事?”

贺常君道:“谭碧手下有个姑娘患病,叫我来帮忙看一眼。”

得病不去医院,反倒请熟人上门,苏青瑶稍一思量,心底有了答案,试探道:“梅毒?”

贺常君诧异地抬眼望苏青瑶一眼,压低嗓音。“此事还请您埋在肚子里。出入此处的多是达官显贵,人精中的人精,要被他们晓得自己睡过的女人患病,谭小姐这千辛万苦搭出来的戏台子就唱不下去了。”

苏青瑶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允诺道:“贺先生放心,如若有半句流言是打我嘴里漏出来的,我苏青瑶活不过明年除夕。”

贺常君听得哭笑不得,也没了先前的正经模样,抱头道:“您怎么跟锦铭那臭小子一个德行,动不动发毒誓,真不把自己性命放眼里——我出门前,他还说有事要给您打电话,您接到了没?”

苏青瑶心扑通一跳,喟叹道:“没 …… ”

“无妨,他也没什么大事,无非问问您上海哪家馆子的餐饭好吃。”贺常君说。

苏青瑶抿唇,心头一面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一面是发疼的慌张。

她克制不住地想,偌大的一个上海,说不准就如于锦铭讲的那样,对他俩而言,偏生是小的呢?可若是他打来的电话,被吴妈接到,又被转头告诉了徐志怀,该怎么办?依徐志怀的脾气,定然要勒令她不许再与牵上第一根线的谭碧来往 ……

贺常君敏锐地觉察出对面夫人的心不在焉,眉头稍稍一拧,沉默地啜饮起凉水。

临近下午五点,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立在门外的俏丽人影边捶边喊,“贺常君啊贺常君,快开门呐贺常君!”,声音娇而不嗲,蛮横得如父亲膝下最得宠的小女儿一般可爱。

贺常君闻声去开门。

不曾想门刚开,谭碧冷不丁上前半步,右臂突然勾住贺常君的脖颈,朱唇徐徐呵着热气,饱满的胸线贴去,手搭在他后背,五指嫣红,色泽艳得恍如能沿指尖滴落。

“使不得!使不得!”贺常君吓得像只奓毛的猫,弓起背直往后躲。

“哎呦,你这人,真没意思。”谭碧放浪地笑了声。“贺先生瞧着仪表堂堂,没想到是个连女人胸脯都没摸过的童子鸡。您什么时候有空,来我房里,我免费给您开个荤。”

贺常君耳根通红,急忙撤身坐回茶桌旁。

谭碧眼波流转,瞧见了苏青瑶。

她描摹成两根细线的眉一挑,惊喜地拍手,喊道:“哎呀——你怎么来了!”说着,几步走近,油光水滑的天鹅绒露臂旗袍上绣成群的黑蝴蝶,而她也如黑蝴蝶那般,闪着鳞粉扑啦啦飞来。

“知道是你来,我就不陪他们喝了。”谭碧挽住苏青瑶,肩膀倚着她滑到座上。“大腿被摸掉几层皮,也没换来一条小黄鱼。”

她满身酒气,看眼神却无丝毫醉意,说话也不见磕绊。

贺常君两眼直盯着谭碧,心有余悸道:“谭小姐,你叫我来看病那就是看病,下回再这样,您另请高明,我伺候不来。”

谭碧翘着腿,咯咯直笑,重复两遍“晓得了”,转头又贴着苏青瑶的耳畔说,“你看这人,真怪,喂到嘴边的肉不晓得吃”。

一通调侃后,她野猫抻懒腰那般站起,指甲弄弄鬓边发,带两人去见手下那个害病的姑娘。

是个脸很嫩的丫头,望去不过十五六,双颊婴儿肥未消。贺常君问她的年龄,谭碧说实岁十七、虚岁十九。贺常君不由长叹,苏青瑶见了心也拧成一团,不忍看,又怕有意不去看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轻视她。谭碧是早已见惯,点起一根细烟,悠然抽着。

贺常君详细问完病症,确定她身上尚未开始长疹,继而严肃地询问自己能否看一眼下体。那姑娘茫然地看了眼谭碧,谭碧嗤笑,弹了下烟灰,叫她赶紧动手卷旗袍。

“羞什么?又不是没被男人看过,”谭碧懒洋洋道,“一晚上侍候十几个男人,也没见你要脸。”

苏青瑶闻言,静悄悄侧身,目光避开床榻上的少女。

贺常君神色紧绷,一言不发地检查完,掖好被褥,同谭碧道:“现在这情况靠自己没法好,肯定要打针液。便宜点用六零六,但有副作用,盘尼西林效果更好,就是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