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好像和亲也没那么悲惨(第6/11页)

长生深呼吸三次,让自己冷静下来,再三告诉自己无论进去之后见到什么情景,都要保持镇定,不能给义符哥哥添乱,而后才推门进了张氏的卧房。卧房里也聚集了好些人,其中有她的父亲母亲、刘义符,还有她那被称为妙手神医的外公,每个人都面色凝重。

雕花的卧榻前还挂着她转赠给张氏的护身符,张氏则平静地躺在卧榻上,永远闭上了眼睛。她熬过了归途的艰辛长路,熬过了漫长萧瑟的深冬,却没有熬过这个和煦的盛夏。刘义符在她身边坐着,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无限悲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母亲的遗容,仿佛自己的一生都在此定格。

长生的父亲母亲都在一旁叹气抹眼泪,外公则摇着头,正在把针灸用的金针都收回鹿皮里。她觉得面前的一切场景都是那么不真实,令人难以接受。

前几天还神采奕奕的刘义符,眨眼变得更为沉郁,好像那浸透骨血的寒冷垂死挣扎地反戈一击终于将他彻底冻僵。伯母前几天还能自己下地走路,到她院子里去看她,夸她摘的桃子好吃,还给她缝了绣着牡丹的漂亮鞋垫的伯母,说去就去了。

世事就是如此瞬息万变、难以捉摸。她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走到刘义符身边,抬手抱住了他的头,想要给他一个依靠。

刘义符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看她,二人保持这个姿势许久,直到有人通传,说陛下来了。

皇帝还穿着一身朝服,来得匆忙、一进屋,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便径直穿过人群,赶到张氏的床前,颤抖着唤了声:“阿容……是我,我对不起你……”

千言万语,都融汇在这一声呼唤里。她是他的发妻,他们患难与共,却没能共享荣华。在她生命的最后时日里,他甚至连见她一面都不敢。

打从回到建康,并未对这个父亲有过一声怨言的刘义符,此时此刻终于得以相见,却显得极为冷漠,道了句:“你是对不起她。”说完,转头看着他,双目赤红如染血,冷声道:“母亲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之所以执意要回建康,并非为了什么神医灵药,不过是想再见你一面而已。你却把我们母子丢在这里,丢给你的弟弟照看,自己连个面都不露。你怎配……”

他哽咽着,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来了,只用怨恨的目光注视着身披黄袍的男子。

皇帝也不还口,只是坐在榻边,握着张氏的手,沉默着流下一行热泪。

刘义符说张氏挂念皇帝,嘴上说是想吃宫里的糕点,其实是想他,希望他能来与她见上一面。长生这才明白为何糕点带回来了,也没看出她有多开心。同时又不明白,想人就是想人,为何非要说成是想糕点呢?

还有皇帝,明明看上去有很多很多话想对母子二人说,明明此时此刻满脸纵横的热泪能够充分说明他对结发妻子的深情与牵挂,为何从来不说出口,也从来不来照看,只三番五次地让自己的父亲代劳呢?

正巧长沙王招呼外人都出去,留他们一家独处片刻。长生一边跟着父亲往外走,一边诉说自己的不解。

长沙王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搂着她的肩道:“女儿啊,这世界上有许多人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越是重要的人面前,越是不善言语,甚至口是心非,都是寻常。”

长生皱着眉头,完全不能领会,如何就寻常了?难道寻常不应该是喜欢一个人就对他好,不喜欢一个人就找他的碴儿吗……

后来的几天里,王府都在忙着操办张氏的后事。因为张氏已被贬为庶民,无法安葬在皇家陵园。但是皇帝的意思,又不想草率了事,还希望百年之后能同她住得近些,待到不被凡俗琐事所扰后可以互相做个伴、聊聊天。所以如何选址和葬礼按照什么规格筹备,着实让长沙王和王妃费了些脑筋。

长生则每日陪着刘义符,看他时常一边整理母亲为数不多的遗物一边发呆,一日又一日地消沉下去,于心不忍,便对他道:“等伯母入土为安后,我们一起出去散心吧。现在天气这么好,你想观花,我们就去观花;想渔猎,我们就去渔猎。”

刘义符却连勉强笑一下也不愿为难自己了,只说:“我没事,不用为我操心。”

原本他是因为要陪伴张氏,才被准许留在建康。按说张氏去世后,应该启程返回流放之地才是,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骨肉亲情,皇帝迟迟没有提及此事。长沙王也就当不知道,让他继续留了下来。

过了几日,刘义符又来找长生,表情已经没有那么悲痛了,对她说道:“母亲去世前,我发现那些魏人确有可疑之处,但一时还拿不准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如今母亲的后事处理差不多了,我也不能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不如你再送我出府,继续查下去吧。有点事做,心情也会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