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 EPILOGUE(第3/4页)

只过了不到五个小时,我就来到了海洋生物中心,中心创始人大卫·门德兹的孙女安德烈娅带我进行了参观。

我了解到,我在乌拉圭发现胡安·萨尔瓦多的时候,大卫·门德兹——海滨露营地的退休老板——曾经在他阿根廷的私人海滩见到过一些遭受原油侵害的企鹅,和我一样,他把企鹅带回家清理,成功地拯救了它们。

大卫将获救的企鹅成功放归大海的消息在当地传开后,有人会送来许多受伤更重的鸟儿,有人发现了受伤的海鸟,会把它们所在的地点告诉不知疲倦地救援动物的大卫。后来,他的救助范围扩展到同样在当地水域受到石油污染的海狮和海豚。不久,许多人也亲自加入救助者的行列。一九七九年,这座名为“海洋世界”的海洋生物中心,在刚刚购入的一百英亩土地上成立,如今它拥有南半球最大的水族馆。在“海洋世界”成立之前,我自然无法知道大卫所做的工作,大卫·门德兹也无从知晓我救助胡安·萨尔瓦多的事情。

海洋世界的工作人员早已成为救援遭受海洋污染的动物的专家。时至今日,可恶的污染仍旧在世界各地戕害那些可怜的野生动物。拥有近四十年参与此类工作的经验,这里的资深工作人员是全球认可的帮助遭受环境灾难的动物康复的权威,随时准备向世界各地的受灾动物伸出援手。据一九八七年以来的记录显示,共有两千五百多只企鹅获救,其中四分之三左右是原油污染的受害者。

我非常高兴地受邀来到企鹅居住区。巨大的天穹下,大约一百只麦哲伦企鹅像我在汤波角看到的野生企鹅那样生活,举止表现健康自然。看到这些我欣喜不已,如果当年布宜诺斯艾利斯动物园中有这样一个所在,我会毫不犹豫地把胡安·萨尔瓦多托付给他们。

人们给我一桶鱼,我自然没有错过给企鹅喂食的宝贵机会。距离我最后一次喂胡安·萨尔瓦多——我的企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我不禁喉头哽咽,百感交集。虽然桶里的鱼比我在基尔梅斯市场买的鲱鱼大上许多,但我还是像对待胡安·萨尔瓦多那样,捏起一条鱼的尾巴,拎到离我最近的那只企鹅眼前摇晃,可它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做。饲养员见状,给我演示了一种喂食技巧:手掌握住企鹅的头部,食指和拇指贴在鸟喙下方,这样视线被挡住的企鹅就会本能地张嘴咬住食物吞下去。我很好奇,因为这个办法比我们给胡安·萨尔瓦多喂食的方法麻烦得多,也更耗时,所以我问饲养员为什么要采用这样的办法。

饲养员详细做了解释:新来的企鹅必须强迫喂食——正如胡安·萨尔瓦多刚被我发现时那样——直到它们习惯了在水中接受喂食为止。听到这里我走神了,因为我突然瞥见一大群同类企鹅中间,显眼地站着一只其他种类的企鹅,它的眉毛相当华丽夸张,眼睛和嘴巴都是橙色的,这是一只孤独的跳岩企鹅,它发现自己很难无声无息地混进别种企鹅的队伍里。就在这时,不知为何,这只小鸟突然穿过企鹅群,直接向我脚旁走来,似乎找我有要事相商,它跳到一块位置比较便利的大石头上,恳求般地抬头看着我,好像在说:“请你挠挠我的肚皮好吗?”我自然喜出望外地同意了,我弯下腰,轻轻地摩挲着它的胸脯。它的感觉当然和胡安·萨尔瓦多一样,因此也做出了同样的回应——身体紧贴着我的手指,直视着我的眼睛。

针对我的询问,饲养员回答说,这是一群获救的企鹅中唯一的跳岩企鹅,虽然它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但只有等其他受伤的跳岩企鹅被人送来并恢复健康之后,才能把它们一起放归自然。“单只的企鹅是放不走的,”饲养员解释道,“像海狮一样,如果没有另一只同类的陪伴,它们不会离开。”

原来如此!多年来,我一直苦苦思索胡安·萨尔瓦多在埃斯特角城海滩坚决不肯离开我的原因,现在我觉得终于找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不是因为他的羽毛没了防水功能,而是由于企鹅的心理特点,我不禁会心地微笑起来,因为我终于找回了一些内心的平静,最后一块拼图对上了号。“巧合”是多么的奇怪,如果那只跳岩企鹅不曾出现在那里,如果它没有过来找我,我恐怕永远发现不了最后这块拼图。我同时也为它感到悲伤,这只可怜的企鹅不仅被栏杆包围,也为自己的天性和本能所困,只好等待新的灾难把受伤或被污染的跳岩企鹅送到海洋世界,它才有重获自由的希望。

自从与我的伙伴胡安·萨尔瓦多相遇时起,我就坚定不移地相信,麦哲伦企鹅是企鹅科生物中最英俊和最杰出的一种,而跳岩企鹅——以它们炸毛一般的发型,滑稽、高傲、夸张的“羽冠”闻名——则体现了企鹅家族放荡不羁的朋克一面。然而,抚摩着眼前的这只小企鹅,我却发现,自己先前的看法并无实际根据,完全是彻头彻尾的偏见,纯属以貌取鹅。小小的跳岩企鹅向后退了退,开始打量我,两只眼睛轮着来,就像胡安·萨尔瓦多曾经做的那样。我也在目不转睛地研究它,看它毛茸茸的双脚、精致优雅的被羽,还有那双高深莫测、清澈透明的琥珀色眼睛,我一下子便被这只美丽的生物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