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第12/14页)
“粮食的事,确是我思虑不周。”过了好一阵子,日头偏西,将太湖石的阴影洒在了曾国藩的身上,他的声音才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粮食都是百姓的,官府不过代为看管罢了,可是一下子把粮都发出去,确实于民政不利。”曾国藩缓缓纠正着弟弟的话,“天时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万一今
年又是灾年,这些粮还要用来赈济。所以要未雨绸缪,要为两江百姓多着想。你去和薛师爷说,安民告示还是要发,要把这层意思述进去。”
“是!”曾国荃一时也品不出滋味,不知道大哥究竟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还是真的忽然改变了主意。
看着九弟离去的背影,曾国藩轻轻摇了摇头,脸色若明若暗,隐在阴影中全然看不分明。
“嗐,东家!你、你糊涂了。”彭海碗把大腿拍得山响,脸上又急又痛,“咱们修什么海塘啊?要是像京商的李东家那样,一口气要下上百间铺子,那这生意可就赚大发了。”刘黑塔在一旁也是连连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
“李万堂这是打算做贩盐的霸盘生意,把两江流域的盐店都掌握在手里。他经营着两淮盐场,其余盐商无法与他匹敌,自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可是茶叶生意不一样,咱们好不容易破解了京商的计策,与各地茶商化敌为友,要是做起霸盘生意,岂不是变了众矢之的,一下子就又回到了一年前。以寡敌众,就算是徽商也承受不起。”古平原耐心解释着。
“那咱们的银子也不是多得没处花,何必帮着李家去修海塘?这可不是几百几千两,我算过了,一家修一半,连料带人工,也要三十几万两银子。”彭海碗依旧肉痛不已。
“你先别急,这里面有个说法。”古平原道,“我仔细想过了,眼下曾大人肯定是不会追究顺德茶庄与长毛做生意的事儿了。可是谁知道今后会不会再来一位总督算旧账呢。账本虽然烧了,可是你这些年在长毛那儿进进出出,人证总能找得到,万一遇上心狠手辣的官儿,捏着这个短儿,就能让咱们惹上泼天官司。”
古平原把钱拿出来修海塘,等海塘竣工,如果下一任两江总督追究起与长毛做生意的事儿,就说这钱已都用在修海塘上,是出自曾国藩的指派。钱有了去处,再把前任总督拽上,无论是谁也不会再追查下去,这才是永保太平之策。
“喔。”彭海碗的脸色变过了,又是感动又是悔恨,“古东家,真要打官司也是我家破人亡,您这是为了我着想,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我实在心里难过。”
“大家同舟共济,何必说见外的话。”古平原心存厚道,主动把话题拉开,“彭掌柜,我有一事拜托。”彭海碗急切道:“修海塘是苦差事,我去!”
“不,我要拜托大才的是另一件事儿。你在两江人头熟,各地都有认识的掌柜。我今天听李万堂说,这些年的仗打下来,很多店铺都人去屋空,店东或死或走。这样说来,必定有众多掌柜和伙计没了生计。我想请你抽空到各地走走,寻访一下那些无事可做的掌柜和大伙计,以顺德茶庄的名义,送些米面油粮,若是他们家中境况实在不好,不妨再送十几两银子。”
“哦,您这是要与他们套套交情。”彭海碗犹豫地问。
“不错。你去时只说仰慕同行,特来拜望,别的话什么都不要说。在两江走上一圈,最好能寻上百八十位有本事的掌柜和大伙计,就算是大功一件。”
“东家,我真懵了,您这是要请人?那也犯不上找这么多人哪。”
“哈哈。”刘黑塔听了半天,猛一拍彭海碗的后背,“你给茶庄惹了大麻烦,怎么知道古大哥不是要挑人来换你?”
彭海碗猝不及防,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看看古、刘二人,满脸尴尬。
“黑塔兄弟,我在说正事儿,不要取笑。”古平原正色道,又转脸道,“把这些人家住何处,从前做什么买卖,如今以何为生,家中境况如何,详详细细开个单子给我。李万堂要屋子,我却要屋子里的人,这些人将来于我有大用处。”
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彭海碗尽管还是不明白,但也认真点头答应下来。
“古大哥,有件事儿我不懂。你要花钱做好事,这江南遍地灾民,有的是地方做善事,为什么偏偏要去抢着和京商那群王八蛋修海塘呢。”常家从前就是做盐生意,刘黑塔帮着常四老爹打理盐池,与来来往往的盐挑子整日闲谈,对南边的海盐生意并不陌生,知道修海塘对李万堂的盐场有百利而无一害。他相信古平原肯定也明白,所以才想不通。
自打今天从总督衙门回来,古平原就始终板着脸,不见一丝笑容,此时又阴沉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