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从今别后,两地相思万种,有谁告陈 (第3/14页)
“曾大人日理万机,说说便是,岂能来这茶庄做客。”彭海碗一哂。
“那你有所不知,曾大人可从未食言,我跟你打赌,他说到便一定会来。”
“好,赌什么?”两个人有意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开,正在这时,外面果然传来砰砰的叫门声。
“嘿,赌注还没下,我便赢了。都别动。”郝师爷喝住伙计,“我去开门。”
大家真的以为是曾国藩到了,立时肃静下来,古平原等人都迎了出来。等打开门一看,众人都讶然不已。
的确是总督衙门的人,而且大家都认得,正是薛师爷。可是他却与平日大有不同,身上沾了泥渍,像是在哪儿绊了一跤,头上也磕破了,血迹都还没擦拭。特别让人注目的是薛师爷的神态,又惊又怒,眉目间还带着不知所措的慌乱。
“薛大人,你这是从何而来?”古平原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赶紧把薛师爷迎进来。薛师爷往里走时还不忘回头嘱咐:“关上大门!”
稍一喘息,薛师爷开口便道:“事急来投,古东家莫怪。眼下的事儿实在出乎意料,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郝师爷到底在官府做过事,闻言大吃一惊,薛师爷是曾国藩的幕客,天大的事儿也有曾国藩担待,可如今居然口出此言,且是慌不择路跑来这里,莫非是……
“曾大人出了什么事儿?”古平原已经一口问了出来。
“不知道,总督衙门被兵围了,我今日傍晚携旧友去桃叶渡书肆一同访书,等回来时衙门四周已经布满了兵。还好我见机得快,没有被他们发觉。”
“谁的兵?!”郝师爷问的也正是众人最想知道的,两江地界如今是湘军的地盘,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曾国藩,难道不怕湘军将他剁碎了喂狗?
然而薛师爷带着恐惧的回答,让众人齐齐打了一个冷颤——“是曾大人的弟弟——曾国荃的兵。”薛师爷一声叹息,“他这是想、想……”
“他想举兵造反,但是曾大人不会同意,他便索性先干了再说。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不怕曾大人不吃下去。”古平原一下子就猜出了曾国荃的用意。
这真是天大的事儿,旁人就不必说了,就连乔致庸与王炽这两位远客,一想到此事将带来的严重后果,想到天下又将变成战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景象处处重现,饶是他们胆大多计,也不禁脸色煞白。
“这事儿不能拖,时间一长非闹出大乱子不可。要是驻防将军或者藩司、臬台被害,那朝廷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薛师爷万万没料到,一向视长兄如神明的曾国荃会忽然变了性儿。他来时的路上也曾想过向朝廷示警,可是旋即想到,这样一来岂不等于是帮了曾国荃一把,要是朝廷认定了湘军谋逆,那事情就万难挽回了。
“唉,也不知是谁这么大本事,居然能鼓动九爷软禁了曾大人,兄弟阖墙,这次的事儿真是糟不可言。”
“我知道是谁。”古平原忽然冒出一句话,引来众人惊异的目光。
常玉儿来到丈夫身前:“你觉得是那位苏公子?”
古平原微微点头:“一定是她!玉儿,天下人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太平局面,不能毁于一旦。我要去找她,劝其悬崖勒马。”
妻子给了他最想要的回答:“做你该做的,我和孩子在这儿等你回来。”
“确定无疑吗?”乔鹤年眼里闪着磷火一般的微光,小声问刚刚打探消息回来的长随康七。
“禀老爷,千真万确,湘军已经一队队开进城中,要不是您见机得快,此刻已经出不了城了。”康七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我从边上的驿站偷偷牵了一匹马,老爷骑上,我保着您奔杭州报信儿。李鸿章大人要是知道了湘军谋反,您就是大功一件。”
乔鹤年的脑子在飞速地转动着。以曾国荃的强悍霸道,摆明了是要直取京师,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就如同当年李自成一样,夺下金銮殿便可拥戴曾国藩登基。问题是湘军开国的机会有多大?自己是投奔曾家还是去浙江向李鸿章的淮军示警,这关系着自己的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半点轻忽不得。
“老爷,咱们快点走吧,等一会儿驿道关口被兵封了,那就难走了。”康七催促道。
“走倒是容易,可是走去哪里才是关键。”乔鹤年索性坐了下来。他到两江这几年,身受李鸿章密令,暗中监视湘军的动向,特别是关注着曾国藩兄弟俩,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乔鹤年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曾国藩肯定不会谋反,这样湘军就是群龙无首,朝廷其实早有布置,山东阎敬铭素来刚正不阿,绝不会与曾国荃联手反叛,再加上浙江李鸿章的淮军和福建左宗棠的楚军,成三面包夹之势,曾国荃起初或许能占些便宜,可是一拖下去,他在内得不到曾国藩的支持,在外被三支军队团团围住,就算想占半壁江山也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