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古平原想出了利国利商的法子,却将自己送上了法场 (第6/19页)
李钦方才冷汗涔涔而下,正是想到了这可怕的后果。如果说李钦断了古家盐铺的进货是打中了古平原的七寸,那么古平原的这份条陈简直就是砍掉了李家的脑袋,从根上把李家的这棵摇钱树给刨了,李钦焉能不怕不惧。
到底是什么条陈呢?古平原在条陈中细数了引岸专卖带来的种种弊端,又将当年陶澍盐务改制的制度作了修正,阐述了一个既能平抑盐价,稳定民心,又能使得盐务放之四海而皆准,成为大清朝财政利薮的“办法”。以八个字概括就是“广开盐路,盐通天下”!让西北盐湖盐池、西南盐井、东南盐场所出产的盐能够不受地域限制,不被昔日扬州盐商那样的豪绅所把持,像普通货物一般在全国流通贩运,将盐利分润万民,以此打通盐路,做盐生意的人会遍及全国,盐税自然倍增。
古平原在条陈中痛陈“商力极疲,课项久悬”“舍此别无良策”,同时预言“人知其利,远近辐辏,盐车盐船必衔尾抵岸”。总之,此法可以利国、利商、利民,有百利而无一害。
百利兴许有之,“无一害”可就未必。要不是因为一父所生,李钦就要骂遍古平原的十八辈祖宗了。他是京城李家的人,对朝廷的事儿本就比其他商家更知根知底,深知如今朝廷最难的就是国库枯竭,否则恭亲王又怎会为了几百万两银子,就答应李万堂办什么万茶大会?古平原的这个条陈有理有据,而且连怎样运作的一整套办法都写得详详细细,是个拿来就用且立竿见影的办法。
按他的说法,施行的当年就可带来至少一千万两的国税,而且毫不加重商人、平民的负担,完全是从新开的盐路中分润取利。李钦相信朝廷重臣看了这份条陈一定会动心,商议之下八成会奏请两宫皇太后下旨颁行。到了那个时候,就像乔鹤年说的,古平原凭借川盐就能把自己彻底打垮,而自己坐拥的两淮盐场不仅不能取利,反倒因为巨额盐税成了压垮骆驼的那根稻草。
更何况古平原背后还有财力庞大的徽商支持,而自己卖了老铺,那些跟了李家一辈子的老掌柜都黯然而去,已经断了后路,李钦一念及此,后脊直冒凉气,他再次一揖:“大人即来示警,想必有良策教我,若能过了此难,李钦发誓,只要李家掌管两淮盐场一天,必以大人马首是瞻。”
乔鹤年要的就是这样一句话,两淮盐运使是天下第一肥缺不假,但也是出了名的冲难繁疲之职,历任官员要么是像乾隆年间的“国舅爷”高恒,因为收受巨额贿赂而被斩阙下;要么就是夹在朝廷和豪商之间两头受气,一旦闹出乱子,必是丢官罢职。但也有例外,手腕高超的盐运使,能收服盐商为己所用,将盐政运转自如,这样的人物当然很快就会受到朝廷赏识,是升官图上的终南捷径。
乔鹤年当然爱财,不过对钱财他有自己的看法,权力才是世界上最大的财富,黄金白银不过是攫取权力的工具罢了。李钦以三成家产作为谢礼,他不是不动心,但他要的是两淮盐场的主人对自己的绝对服从,他要这块垫脚石俯首帖耳,这样才能稳稳当当地踩着它拿到那顶红顶子。
因此乔鹤年对李钦是又打又拉,此时换上笑脸道:“办法当然有,还是我在扬州设宴时说的那句‘和为贵’。只要李东家肯把盐场的盐照旧卖给古家盐铺,我愿意做个和事佬,居中调停,让李家盐场有利可图,古家盐铺有钱可赚,大家皆大欢喜,我这个盐运使也做得安心。不知李东家意下如何?”
“这……”李钦一时还考虑不清是否应该答应下来,王天贵在旁拽他的袖子,使了个眼色。李钦再看看笑着望向自己的乔鹤年眼中锐利的眼神,终于重重点了点头。“这我就放心了。稍停我再摆一席和合宴,你们兄弟饮上一杯和合酒,‘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共同经营这盐场盐铺,吾愿足矣。”
乔鹤年告辞转身,走到门口忽又回头,看了李钦一眼道:“当初你找漕帮的那位大阿姐帮你运私盐,今后最好不要再与此人碰面了。”
“这是为何?”李钦疑惑地问。
“她可不简单,没入漕帮之前,给大名鼎鼎的陈玉成当过老婆,又被僧王收了做妾,现在不知为何又到了漕帮。你是本分的生意人,何必招惹这种叛匪妻孥呢?”
说完,乔鹤年转身走出去,康七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您不是说那个女人咱们也不能招惹吗,说给这些生意人听难道不要紧?”
乔鹤年道:“李钦和王天贵捆在一起都不是古平原的对手。我担心他手握良策,顺风旗扯得太足,不肯与李家讲和,这只不过是给屋里那两个人加点筹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