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一 舍身为佛奴的末世帝王(第2/2页)

兵临城下之时,李煜竟然相信小长老以佛力退兵之说,还要求僧俗军士齐齐念经求菩萨保佑,真是荒诞至极。这些记载虽多出自野史丛谈,但恐怕并不是空穴来风。

佛力终于难挽南唐灭亡的命运,然后后主似乎并没有因此丧失对佛祖的崇信。在城破被俘之后,李煜乘船被押往汴京,“至汴口,登普光寺,擎拳赞念久之,散施缗帛甚众”。自身已沦为俘虏,犹且礼拜佛祖,施舍众生。看来,李煜一生确实与佛教结下了不解之缘。

李煜的仁义纯真源自佛教,而佛教却不能帮他治国安邦。

李煜之所以如此信佛佞佛,究其原因,一是出于家庭的影响,二是由于国事的衰危,三是因为个人性格和经历的缘故。

深远的家庭宗教信仰的影响、国事的衰危给李煜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以他懦弱的性格去佛学中寻求精神上的解脱,求借佛教以为麻痹和排遣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李煜曾自剖心迹曰:“孤平生喜耽禅学,世味澹如也。先帝弃代时,冢嫡不天,越升非次,雅非本怀。自割江以来,屈身中朝,常恐获罪,每想脱屣,顾无计耳。”

这段自述应该是发自肺腑,真实可信的。

李煜生性儒雅懦弱,多情善感,真率任性,不善机诈,其父辈们因争权夺利而相互残害的景象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令他对政治颇为厌恶,而生活中,爱妻的早逝、幼子的天折、兄弟的分离等等,也给他带来一次又一次的情感打击。那强烈感受到的不可避免的“人生愁恨”,促使他更加信奉佛教以求解脱。

李煜如此信奉佛教,对他的文学创作也深有影响。他有钟隐、钟山隐士、钟峰隐者、钟峰隐居、钟峰白莲居士、莲峰居士等名号。这些名号既见于史书的记载之中,也留存于他流传下的丹青题笔之上。

从这些名号中,我们不难读出李后主的厌世心理及其中所折射的佛教思想。以“隐士”、“隐者”、“白莲”、“莲峰”等词为号,不难看出他对现实的厌倦情绪,以及向往如莲般出淤泥而不染的佛界思想。

然而李煜到死也没有参透人生的禅理,看不透这世间的得与失,放不下人间的情与爱。

参禅之人本应摒弃六尘烦恼,顿悟万法本空的佛理,他却无法做到心“空”净明。虽然李煜前期的诗歌中常常流露出“空”之佛理,如“空王应念我,穷子正迷家”,“秾丽今何在?飘零事已空”,“赖问空门知气味,不然烦恼万途侵”,“前缘竟何似?谁与问空王”之句,但是他却无法放下这些痛苦,自然也就无法得到超脱。

到了后期,从一国之君到阶下囚,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使他对人生、世事均有切肤之痛的体验。这种痛楚他更放不下,日日品味孤独,思前尘,忆往事。日日梦回故国,其悲伤的情怀更甚。因此,他此时的词作中多次出现“梦”字。如:“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多少恨,昨夜梦魂中”、“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在梦中,曾多少次与佳人相逢,曾多少次流连凤阁龙楼;梦醒时分,却依旧是“帘外雨潺潺”、“三更滴到明”。梦中愈是辉煌,醒后愈是惆怅。梦里越美好,现实越冷峻。梦里、梦外的巨大反差加深了他的悲观情绪。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他不止一次地慨叹世事无常,万事皆空,时时吟咏往事如烟,念念不忘人生如梦。然而他离“空”尚远之又远,因为放不下才无法让心灵腾空,才有始终那么多愁、那么多梦在纠缠。

李后主终究达不到佛教所要求的“勤断诸爱见,便归大圆觉”的绝情弃爱、六根皆净的境地。因此我说,他的佛缘也不过如此。